洛清浅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在这一瞬间都被冻成了冰渣子。
然后又被一把无形的锤子，敲得粉碎。
它在叫你。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她脑子里所有混乱线索的锁。
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她随便一指，就能捅出这么大个娄子？
为什么她这个便宜哥哥，会用整个第一军团的荣耀，去配合她一场荒谬的“表演”？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表演。
她也不是什么被推上赌桌的骰子。
她就是那个挂在鱼钩上，专门用来钓深海巨怪的，活饵。
而洛清尘，就是那个手持钓竿，从头到尾都对水下的动静了如指掌的，钓鱼佬。
一股比被强制加班还要憋屈，比项目黄掉还要绝望的怒火，从她那片准备躺平的咸鱼心田里，轰然炸开。
可这股怒火刚冒头，就被浇上了一盆来自宇宙深渊的冰水，瞬间熄灭，只剩下呛人的白烟。
她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
她怕自己一动，就会被身边这个男人，当成不听话的鱼饵，直接甩进下面那个黑色的，散发着“饭香”的恐怖巨口里。
“不……不是的……”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牙齿打颤的碎音。
“皇兄……它……它不是在叫我……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装，继续装。
事到如今，除了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彻底的，纯粹的，毫无感知能力的废物，她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
洛清尘没有回应她的辩解。
他只是侧过身，靠在了指挥官座椅的扶手上，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势，俯视着蜷缩在椅子里的她。
他的注意力，似乎完全从那座已经搅乱了整个星区的黑色尖塔上，转移到了她这个小小的“诱饵”身上。
【警告！‘裁决之矛’第一突击队，在接近目标五千公里空域时，遭遇强空间扭曲，舰体结构受损百分之十二！】
【第二突击队，动力系统出现大规模失灵！请求后撤！】
AI“寂灭”的警报声，和下方指挥平台传来的，那些属于“裁决之矛”的紧急通讯，交织成一片混乱的背景音。
可这些，似乎都无法干扰到洛清尘。
“是吗？”他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好奇，“可我怎么觉得，它很喜欢你。”
洛清浅的心脏，骤然一停。
她猛地抬头，正好撞进那双没有焦点的极光色瞳孔里。
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试探，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
也正是这种平静，让她感到彻骨的寒冷。
他看得见。
他一定是用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看”到了她精神海里，那个正对着黑色尖塔流口水，就差原地开席的小饭桶！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碎了她最后的侥幸。
她所有的伪装，她那b级的精神力，四级的冰系天赋，在这双眼睛面前，或许根本就是一个透明的笑话。
精神海里，小饭桶的渴望，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那个黑白袍子的小娃娃，不再又蹦又跳。
他只是站在那里，伸出小手，朝着现实宇宙中黑色尖塔的方向，固执地，一下一下地，做着“抓取”的动作。
【要。】
【我的。】
【饿。】
每一个念头，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扎在洛清浅的意识深处。
那股来自灵魂的拉扯力，越来越强。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小饭桶和那座尖塔的共鸣，一点点地，从身体里拖拽出去。
“你看，你快要哭出来了。”
洛清尘的声音，像恶魔的低语。
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碰了一下洛清浅的眼角。
那里一片干涩，根本没有眼泪。
可洛清浅却觉得，那根手指触碰到的地方，像是被烙铁烫过一样，疼得她灵魂都在哆嗦。
他不是在说她想哭。
他是在说，她精神海里的那个小东西，因为吃不到嘴边的饭，快要急哭了。
完了。
底牌被看穿了。
当你的对手，已经把你所有的后手都摸得一清二楚时，这场牌局，就已经结束了。
洛清浅放弃了所有挣扎，整个人彻底瘫软下来。
她闭上眼睛，连多看一眼外面那扭曲的世界，都觉得是在消耗卡路里。
爱咋咋地吧。
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反正这班是加不动了，这鱼也躺不下去了，人生已经没有盼头了。
洛清尘似乎对她这种自暴自弃的态度很满意。
他直起身，重新转向那片巨大的三维星图。
星图上，那座黑色的尖塔，在释放出那段宏大的召唤讯息后，就再次陷入了沉寂。
但它周围的空间，依旧像一锅被煮沸的透明糖浆，粘稠而扭曲。
所有靠近它的东西，无论是联邦的侦察机，还是帝国的突击舰。
都在那片扭曲的区域外围打着转，像是被无形墙壁挡住的苍蝇，焦急，却又不敢寸进。
“航线规划，目标，尖塔正下方，地表。”
洛清尘的声音，再次在寂静的舰桥内响起。
这一次，他没有说坐标，而是直接定义了那个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终点。
下方指挥平台，那位老准将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像。
他嘴唇翕动，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让“胜利号”降落到那座尖塔的旁边？
那不是豪赌，那是自杀。
是开着满载核弹的卡车，去撞击一个正在爆发的火山口。
“指挥官阁下……”老准将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那里的空间参数……已经超出了舰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我们……”
“那就让它超出。”
洛清尘打断了他，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传我的命令。”
“‘神之心’所有非必要人员，撤离岗位。”
“工程部，将能源核心与舰桥的物理连接，强制切断。”
“我将亲自接管‘胜利号’的驾驶。”
轰！
这几句话，比外面那座尖塔带来的冲击还要可怕。
舰桥内的所有军官，都用一种看疯子的表情，仰视着最高处的那道背影。
亲自驾驶旗舰，进行自杀式降落？
这在帝国军事史上，闻所未闻！
这是要将第一军团的灵魂，这艘凝聚了帝国最高科技的旗舰，当成一次性使用的，最昂贵的“探路石”！
洛清浅那颗已经准备摆烂等死的心，又一次被这疯子的举动，给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她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洛清尘。
这个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用她当鱼饵还不够，现在还要压上整艘“胜利号”，压上整个第一军团的未来？
就为了……满足他那无法理解的好奇心？
洛清尘没有理会下属们的惊骇。
他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重新走回到洛清浅的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解开了自己军服最上方的风纪扣。
然后，他弯下腰，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抓住了洛清浅的手臂，将她从椅子里，硬生生地提了起来。
“走吧。”
他拉着她，朝着舰桥通往驾驶舱的那个小型升降平台走去。
“饭已经上桌了。”
“总不能让主人，等得太久。”
他的力气很大，洛清浅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几乎是被拖着往前走。
她的脑子，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什么意思？
什么叫主人不能等太久？
难道他不是钓鱼的，他也是来吃饭的？
不对！
洛清浅的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她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钓鱼佬，也不是食客。
他是那个想要掀翻整个餐桌，自己当老板的，野心家！
他想控制那座塔！
这个疯狂的念头，让她浑身发冷。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升降平台的那一刻。
【警告：接收到最高优先级的加密通讯请求。】
AI“寂灭”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断了舰桥内这片疯狂的死寂。
【通讯源识别：阿特柔斯家族……私人信道。】
【发起人：凌星渊·图·阿特柔斯。】
洛清尘的脚步，停住了。
他抓着洛清浅的手，没有松开，只是缓缓地，转过了头。
他的视线，越过整个舰桥，落在了那个正在主屏幕一角，不断闪烁的，代表着阿特柔斯家族徽记的通讯请求上。
那双极光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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