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北寒城，仿佛凡人骤然闯入巨人的国度。
街道宽阔足以让十驾马车并行，地面铺就的是蕴含微弱灵光的青罡石，两侧店铺楼阁高耸，样式奇古，皆散发着强弱不一的禁制波动。
往来修士气息驳杂却普遍强横，真仙仅是寻常，地仙亦不罕见，一个个或驾驭遁光，或乘坐奇兽仙车，神色匆匆，少有驻足。
浓郁的仙灵之气几乎凝成实质的雾霭，但其中夹杂着各种丹药、材料、乃至修士自身散发的庞杂气息，形成一种独特的、充满压迫感的“市井”氛围。
向之礼孑然一身，衣衫褴褛，气息微弱，行走其间，如同溪流汇入大海，毫不起眼，却又时刻能感受到四周无形中传来的阶层压力。
他深知当务之急是获取仙元石和功法，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必须先在这座巨城中活下去，并找到一个相对稳定的信息来源。
身无长物，唯一能依仗的，便是过往的阅历和一项在灵界登峰造极、却不知在仙界能排上何等的技艺——炼丹术。
他并未急于寻找那些气派恢宏的大商行，而是刻意避开主干道，穿行于一些相对偏僻、修士气息也较弱的小巷。
目光扫过一家家店铺的招牌，留意着与丹药、材料相关的铺面。
终于，在一条名为“碎玉巷”的偏僻街巷尽头，他看到了一家名为“百草堂”的店铺。
铺面不大，装饰古朴，甚至有些陈旧，门可罗雀，与城中主干道的繁华形成鲜明对比。
但招牌上“百草堂”三字却隐隐透着一股药香沉淀的韵味，门口也无强横的守卫，只有一层淡淡的、示警而非防御的禁制。
“就是这里了。”向之礼心中微定。
这种小店铺，或许更愿意给陌生人机会，也更容易接触到底层的信息。
他整了整衣袍，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店内光线略显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各种仙草灵药混合的奇异香气，不算浓郁，却层次分明。
柜台后，一名头发花白、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药袍、修为约在真仙中期的老者，正戴着一种水晶磨制的单片镜，小心翼翼地用一柄玉刀处理着一株根须缠绕如龙、散发着淡淡金光的仙草。
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只是淡淡问道：“客人需要什么？”
向之礼拱手一礼，语气诚恳：“掌柜的，打扰了。在下并非来购药，而是初到北寒城，想寻个谋生的差事。略通些炼丹之术，不知贵店可需人手处理药材或打杂？”
老者闻言，这才抬起头，透过水晶镜片打量了向之礼几眼。
目光在他破烂的衣衫和微弱的气息上停留片刻，又落在他那双虽然疲惫却依旧沉稳清澈的眼睛上。
“飞升上来的？”老者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正是。”向之礼坦然承认。
“哼，每年都有不少飞升者，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老者低下头，继续处理手中的仙草，慢悠悠地道，“我这儿庙小，工钱不高，活计却繁琐。处理仙草，需得眼明手快，熟知药性，不能有半分差错。你……行吗？”
向之礼没有多言，目光落在老者正在处理的那株“金龙须”上。
此草他在灵界未曾见过，但凭借强大的神识和对药理的深刻理解，他能感知到其根须中蕴含的锐金之气极为霸道，处理时若力道或角度稍有偏差，便会破坏其灵性，甚至引发金气反噬。
他观察了片刻，忽然开口：“掌柜的，此草金气凝于龙须结节之处，玉刀切入三分，需以阴柔暗劲震散结节中郁结之气，再顺势剥离，方可保全药力。您刚才那一刀，力道稍直，恐已伤及结节内核。”
老者手下的动作猛地一顿，霍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他这套处理“金龙须”的手法，乃是祖上传下，自认已臻化境，没想到竟被一个刚飞升的下界修士一眼看出细微瑕疵！
他放下玉刀，摘下单片镜，仔细地盯着向之礼：“你……如何得知？”
向之礼平静道：“晚辈于下界时，对草木药性略有钻研。观此草形态气息，妄加推断，让前辈见笑了。”
老者沉默了片刻，浑浊的眼睛里精光闪烁。
他随手从柜台下取出一筐混杂着泥土、形态各异、甚至有些已然枯萎的低阶仙草，推到向之礼面前。
“这里面有‘冰心花’、‘火绒草’、‘土精根’等十几种常见的一阶仙草，都已混杂受损。限你一炷香时间，将它们分拣出来，并指出各自最佳的清理方式和注意事项。做得到，留下试用。做不到，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这是一道考题，考的是最基础的仙草知识和处理功底。
向之礼没有丝毫犹豫，拱手道：“晚辈一试。”
他走到筐前，并未立即动手，而是先以神识细细扫过每一株仙草，感受其独特的能量波动、属性以及受损情况。
片刻后，他才开始动手。
动作并不快，却异常精准稳定。
手指拂过，沾染的泥土簌簌落下；指尖微动，枯萎的叶片被悄然剔除；对不同属性的仙草，他或是引动一丝微弱的水汽清洗，或是用自身微弱的金灵气锋刃刮去污垢，或是置于掌心以体温慢慢烘干……每一种处理方式都恰到好处，最大限度地保留了仙草的药性。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一筐杂乱仙草已被分门别类，清理得干干净净，摆放整齐。
向之礼退后一步，开始逐一说明每种仙草的习性、处理要点，甚至对几株受损较重的，还提出了补救的建议，言之有物，条理清晰。
老者听着，脸上的神色从最初的审视，渐渐变为惊讶，最后化为一抹难以察觉的赞赏。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飞升者虽然修为低微，功法不适，但这手对草木药性的理解和处理的基本功，却扎实得可怕，远超许多仙界本土的低阶炼丹学徒！
“好了。”老者打断了他的话，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语气缓和了不少，“还算有点底子。我这儿正缺个处理杂草、看守丹炉的杂役，管吃管住，每月三块下品仙元石。愿不愿意干？”
三块下品仙元石，在这北寒城恐怕是底层中的底层。
但向之礼深知，此刻他需要的不是一个高薪职位，而是一个能够让他融入仙界、获取信息和初步资源的跳板。
他没有丝毫犹豫，躬身道：“多谢掌柜收留，晚辈愿意。”
“叫我墨老就行。”老者挥了挥手，“后面院子东厢有间空房，自己收拾一下。明天卯时，准时到前厅来干活。”
说完，便不再理会向之礼，重新戴上单片镜，继续处理那株金龙须，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笔微不足道的交易。
向之礼再次拱手，默默退出了前厅，朝着后院走去。
虽然只是最底层的杂役，但总算是在这陌生的北寒仙域，暂时找到了一处落脚点。
仙路艰难，便从这百草堂内，从这处理最低阶仙草开始，一步步重新攀登。
他推开东厢房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尘埃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椅，但向之礼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抵达仙界后，真正意义上的放松。
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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