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的大将军府内烛火摇曳，映得谢归鸿那张疲惫不堪的脸忽明忽暗。
他枯坐在厅堂之上，从深夜等到凌晨，但派去“请”谢昭宁的人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丝毫消息传回。
身心俱疲之下，他竟不知何时歪在椅子里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只觉得耳边一片嘈杂，嗡嗡嗡的像是捅了马蜂窝。
谢归鸿极不情愿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心中却猛地一沉——
只见黄天军十余名高级将领，竟无声无息地围站在他四周，一个个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谢归鸿一个激灵睡意全无，猛地坐直身体，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不去整顿军务，围在此处作甚？！”
见他醒来，将领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终于能宣泄憋了许久的恐慌，立刻七嘴八舌地抢着汇报，声音满是急切和混乱：
“大统领不好了！出大事了！”
“刘武……刘将军他一家……昨夜被灭门了！”
“不仅是人！连他府里看门的三条狗都被劈成了两半，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啊！”
“城内军营空了一大片，下面的人报上来，估摸着得有三分之一的弟兄……带着家眷跑了！”
“南门大开，根本没人拦，整个城里如今人心惶惶！”
“还有！城外盯着琅琊军营寨的探子回报，那李嗣业不知何时也拔营走了，现在那边空空如也，鬼影子都没一个！”
谢归鸿：.......
一个个噩耗，如同一记记沉重的耳光，狠狠扇在他的脸上。
谢归鸿眼睛越瞪越大，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只剩下惨白。
他不过是心力交瘁，撑不住眯了一会儿……
怎么就好像天翻地覆，换了人间？
这短短几个时辰，济州城竟发生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剧变？
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和控制！
一股极致的惊怒和无法掌控的恐慌猛地冲上头顶，谢归鸿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憋闷得喘不上气，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们....我....”
身体晃了两晃，直接一头栽倒晕厥在座椅里。
“大统领！”
“快！郎中！叫郎中！”
厅内顿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等他再次悠悠转醒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榻顶棚。
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显然已是下午光景，他竟然昏睡了整整大半天！
床榻边依旧围着那群将领，人人面带忧色，见人醒来连忙凑近。
谢归鸿猛地想起昏迷前听到的那些骇人消息，也顾不得身体虚弱，急急撑起身子声音嘶哑地问道：
“追……派兵去追了没有？那些逃兵！还有琅琊军！”
众将领闻言面面相觑，眼神躲闪间竟无一人答话。
房间内陷入一种难堪的沉默。
半晌，才有一人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回道：
“回…回大统领，没有您的命令，我等……不敢擅自调动兵马……”
谢归鸿闻言一时语塞，愣在当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荒谬感瞬间淹没了他。
是啊，这种情形下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大概率会以谋逆论处。
可偏偏关键时刻他却昏死过去，错过了最后一丝挽回局面的机会。
现在就算派出最快的骑兵，又能追得上谁？
不过是徒劳无功，白白耗费力气罢了。
谢归鸿颓然地靠回枕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那股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
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传令。”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
“黄天军全面接管济州城防，加派巡逻队安抚民众，告诉他们，昨日一切皆是刘武谋逆、屠杀百姓所致，现首恶已伏诛，事情已了！”
“即日起，济州实行宵禁，胆敢犯禁者以同党论处，格杀勿论！”
“还有，立刻派人持我手令，从云、泗、黄三州大营，各急调五千精锐兵马前来济州协防，不得有误！”
“遵命！”
众将见他有条不紊地下达命令，心下稍安。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谢归鸿望着空荡荡的门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经此一夜剧变，黄天军名声和实力大损，人心离散，已是彻底走向分裂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毫不客气地“哐当”一声推开。
谢归鸿皱眉望去，只见沈明瑾大步走了进来，脸上早已没了往日那副翩翩公子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冰冷。
“听说谢昭宁跑了？连带着城外那几千琅琊军也溜得无影无踪？”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榻上的谢归鸿，语气越发刻薄：
“谢大统领，你到底是怎么做事的？煮熟的鸭子，也能让它飞了？你这偌大的济州城，莫非是个筛子不成，随意进出？”
谢归鸿心中一紧竟有些慌乱，连忙挣扎着想要起身解释：
“贤婿莫急，此事……此事是我疏忽。你放心，我定会想办法，再设法将她骗回来……”
“还想着把人骗回来？”
沈明瑾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深的讽刺。
“眼下发生这么多事，也只有傻子还会信你那些漏洞百出的说辞，而你那个好女儿谢昭宁，显然不在傻子之列。”
他看着谢归鸿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老谢啊，”
沈明瑾突然换了个称呼，语气虽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眼下的你损兵折将，内部不稳，外……呵呵，恐怕也未必没有强敌环伺，你只剩下这最后的一个机会了。”
听到那声“老谢”，谢归鸿脸色猛地一僵，手指下意识地攥紧握拳。
可沉默了片刻，他终究是缓缓松开了手，挣扎着从床榻上下来。
对着沈明瑾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声音干涩而卑微：
“请、请沈公子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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