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安叹了口气,那些小零食在他的记忆里也同样深刻。
因为白洋在初中时会把小零食带到学校去吃,偷偷分给他和许知鱼。
东西不贵,往往一包辣条、几颗糖,三个人分,小羊一口我一口,小鱼一口我一口,我一口我一口,转眼就分完了。
那时的老许走南闯北,一整年都难见一次面;
那时老陈还没完全从负债与妻子背叛中走出来,对陈道安是完全放养,除了生死连温饱都不问。
那一年,白洋在早读课下课后从书包里拿出的那一小包零食,已经是初中时三人唯一看得见摸得着的父爱。
白洋神色有些悲伤,继续道:“两年前,他从工友那里接触到一个网赌软件。在那之后就变了。他......”
陈道安抬手止住了白洋的话,淡淡道:“既然是悲剧,就不要再去回忆了,现在我们应该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白洋面色悲愤,眼中有几道血丝,喉咙有些沙哑地嘶吼道: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暑假打工一个半月才赚的四千块钱!我拿了两千给他,他跟我保证以后会好好生活的!”
“可他呢!他不但把钱都赌没了,还把我藏起来的两千块也赌了!我本来!我本来.....”
她本来要用这两千块钱买一部手机。
那会是她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机。
一部能存下陈道安电话号码的手机。
白洋看着陈道安的脸,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委屈化作滚烫的泪珠,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在她蓝色的校服裤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她猛地扭过头,不想让陈道安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矫情的模样。
陈道安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巾,幸好他每次去食堂都有带纸巾的习惯,不然现在荒郊野岭小树林,还真是不好搞。
他把纸巾放在白洋的大腿上,道:“听你的意思是,打算让他自生自灭吗?”
白洋抽出一张纸,背对着他胡乱擦了把脸,带着浓重的鼻音:“那是我爸,我怎么......怎么可能真的不管他?”
“也就是说你还想着救他呗。”
“不然呢?他养我长大,我能丢下他吗?”
陈道安顿了顿,他并不觉得能把女儿卖钱的人还有救的必要。
他柔声道:“话不能这么说,你这两年劝他的次数应该不少,他这两年应该也没少打骂你,你们之间的养育之恩.....其实你也还得差不多了。”
“他才没有打过我。”
“啥?”
白洋吸了吸鼻子,重复道:“他,我爸从来没有打过我......”
“......有没有可能是你比他还高,所以他不敢打你?或者是因为你还要上学,如果身上有伤会被我或者老师发现呢?”
白洋沉默了,没有回头,一直发出有些可爱的吸鼻子声音。
陈道安大概明白了。白林十六年积攒的父爱是实实在在的,而赌博的腐蚀也非一瞬间就改变一人。
她老爹估计照顾了她不止十六年。
白洋连兄弟情谊都看得比命重,又怎么可能轻易斩断这最后的父女关系?即便心寒透顶,她心底那份足以用来治愈一生的童年,依旧根深蒂固。
事到如今就只有两条路了,一是让白林直接去死,白洋就只能接受这一切,然后带着遗憾继续向前。
二是拯救大赌鬼,帮他老爹戒赌,很麻烦,而且大概率也成功不了,最后还人财两空。主要白林他是自己一个人在赌博,而仅靠赌博这一条罪名他根本不用坐牢,在外面又没人能管住他的手,这就有点难办了。
陈道安笑笑,试图缓和一下气氛:“我懂我懂,你觉得他养了你十六年,你这也才堪堪养了他两年而已,还欠他十四年,是吧?”
白洋被这句话气得不轻,猛地回头,泪眼婆娑地瞪着陈道安喊道:“这是能这么算的吗!感情能是等价交换吗!”
陈道安没有赌鬼父亲,做不到感同身受,比起强行安慰别人,他还是更喜欢帮别人转换情绪,比如现在,小羊就从悲伤变成生气了。而生气可比悲伤好哄多了!
“哎呀——我的意思你懂就行,你也知道我数学不好嘛。总之呢......”
陈道安用食指帮白洋把眼角的泪珠擦掉,拄着拐杖站起身,伸出那只包的严严实实的脚。
他笑道:“我突然想起来,既然我们是兄弟,那家庭纠纷这种事情,我应该有插一脚的资格。”
白洋直接给了陈道安一个白眼,“你不是已经插了吗?脚还被人打断了。”
“你说白林打断了我脚?”
“不然呢?还有谁打你?”
“吹牛逼呢?就他那虚样?我站那里让他打十分钟我都不带吭声的!”
“那你说说你的脚是怎么伤的?”
“我.....”陈道安又安静了,这好像涉及到了另一个罪名——尾随女高中生。
陈道安挠挠头,目光飘向别处,“我都说了是从床上摔下来的,昨晚你老爹也就往我肚子上干了两拳。”
“你肚子受伤了?我看看。”
白洋的话音未落,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飞快掀起陈道安的校服,八块线条分明的腹肌显露而出。
“?”
陈道安整个人直接呆住,看着白洋的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看够了没?”
“伤口还没找到呢。”白洋强装镇定,眼神却有点飘。
“没有伤口。”陈道安一手推开白洋的脸,重新整理了一下校服,“都说了他根本伤不了我。”
白洋面颊飘红,抬眸瞥了一眼陈道安的脸,又收回目光,道:“身材不错。”
“......你果然是在吃我豆腐。”
“我这是关心则乱......”
眼见事情好像越来越偏,陈道安用拐杖敲了敲白洋的小腿,道:“你爹现在被你送哪里去了?”
“村里的一家小诊所。”
“状态怎么样?”
“手救回来了,但腿以后也会有残疾。”
“那今晚我去找你,你带我去看看他。我再想想应该怎么办。”
“你不会又要和他打架吧?”
“我看起来有那么疯狂吗?见人就打架?”
“反正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
......
教室里,许知鱼抬起头揉了揉眼眶,看着同桌和后桌空空如也的座位。
“今天看了这么久的球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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