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林间弥漫着破晓前的寒意。
昨夜那声骇人的尖啸和铜钱的异动,像一根刺扎在每个人心里。简单的沉默早餐后,三人一狐继续向东跋涉,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闷。
失去了柴刀,开路变得异常艰难。萧凛只能用手和脚拨开带刺的藤蔓和枯枝,手臂和小腿上添了不少新的划伤。他抿着嘴,一声不吭,只是偶尔停下来,凭借记忆和模糊的日光辨认方向。
近午时,他们穿过一片狼藉的林地。这里显然经历过一场激烈的追逐或打斗。树木被蛮力撞断,地面泥土翻卷,留下凌乱深刻的爪印和拖痕,以及大片早已干涸发黑、渗入泥土的血污。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腥臭。
石猴和草芽吓得大气不敢出,紧紧跟在萧凛身后。
萧凛示意他们停下,自己则小心翼翼地靠近勘察。爪印巨大,绝非寻常野兽,与他在窑洞外见过的类似,但似乎更大。打斗的痕迹延伸向远方。
他的目光扫过一片被撕裂的灌木丛,忽然定住。
灌木枝杈上,挂着一小片破损的、暗黄色的东西。
他小心地取下。那是一角符纸,材质比寻常纸张坚韧,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力撕扯下来的。纸上用朱砂绘制着复杂的纹路,大部分已经模糊破损,但残存的部分依然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即将消散的能量波动。
这不是凡俗之物。
萧凛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想起那本册子上的红色符号和图案!虽然不尽相同,但那种感觉,那种蕴含着的、他无法理解的力量感,如出一辙!
难道…这是那些“仙人老爷”用的东西?
有人在这里和怪物动过手?还用上了这种符箓?
看这血迹和痕迹,使用符箓的人恐怕凶多吉少。
他小心地将这角残符收好,和铜钱、册子放在一起。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可能属于“修仙”范畴的实际物品。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更加沉重,却也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既然有人能用这种东西对抗怪物,说明这世上确实存在超越凡俗的力量。或许,抚州城…真的有点不一样?
他不敢久留,立刻带着两人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又走了两日。干粮彻底耗尽。饥饿开始成为最大的敌人。
萧凛尝试设置陷阱,但没有合适的工具,收获寥寥,只捉到一只瘦小的山鼠,勉强三人分食了一点肉,熬了一锅寡淡的汤。
草芽饿得走路都在打晃,小脸蜡黄。石猴也不断吞咽着口水,眼睛发绿地看着一切能动的活物。
萧凛自己也腹中如火燎,但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断观察着四周,寻找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
第三天下午,运气似乎来了。他们在一条小溪旁发现了一小片野芋头。
石猴和草芽欢呼一声,就要冲过去挖掘。
“等等!”萧凛低喝一声,拦住了他们。
他仔细观察着那片芋头叶,又看了看旁边的泥土和水流。太过整齐了,不像野生的。而且,附近的树干上,有着极不起眼的、用刀刻出的交叉记号。
是陷阱。或者至少,是有主之物。
他拉着两人,迅速退后,隐入下游的芦苇丛中。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穿着粗布麻衣、手持猎叉、腰间挂着几只野兔的汉子出现在溪对岸,警惕地扫视了一圈那片芋头地,确认无人动过,这才松了口气,熟练地挖了几颗芋头,转身离去。
石猴和草芽看得后怕不已,若刚才贸然去挖,后果不堪设想。
“跟着他。”萧凛低声道。
那汉子脚步轻快,显然对这片地域极为熟悉。萧凛三人远远吊着,借助地形掩护,跟着他穿过了大半个山坡,最终看到山坡背面,靠近山脚的地方,竟然藏着一个小小的、只有七八户人家的村落。
村落隐蔽,屋舍低矮,看起来比河子集穷困,但也少了那股子混乱暴戾之气。有妇人坐在门口缝补,孩童在空地上追逐打闹,几个老人蹲在墙角晒太阳。
像是个与世隔绝的猎户村。
那汉子扛着猎物和芋头,和村口晒太阳的老人打了个招呼,便走进了村子。
萧凛观察了很久,确认这村子不像有恶意的样子。他们急需食物和休整,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他让石猴和草芽留在村外远处藏好,自己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衫,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具有威胁性,然后才慢慢朝着村口走去。
他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注意。晒太阳的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审视和警惕。玩耍的孩子们也停下来,好奇又害怕地看着这个陌生的、满身狼狈的少年。
“老人家,”萧凛在离村口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躬身,声音沙哑但尽量保持礼貌,“小子在南边逃难,和弟弟妹妹走散了,迷路到此,饿得实在走不动了,想讨口吃的,或者…用力气换点干粮。”
他亮出了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表示没有武器。
那老猎户眯着眼打量了他许久,又看了看他来的方向,似乎确认了他只有一个人,而且确实狼狈不堪,这才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沙哑:“后生,这世道不太平啊。村里也没多少余粮。”
萧凛的心沉了下去。
但老猎户话锋一转,指了指村后一堆需要劈砍的柴火:“看你胳膊腿还行。把那堆柴劈了,匀你两个饼子。”
“多谢老丈!”萧凛立刻答应下来,没有任何犹豫。
他走到柴堆前,捡起地上那把沉重的斧头。斧柄粗糙,刃口也有些钝了。他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搓了搓,便开始用力劈砍。
他没有偷奸耍滑,每一斧都结结实实。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破烂的衣衫,左肩的伤口被牵动,阵阵刺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埋头苦干。
他的实在和卖力,似乎让村里的警惕放松了一些。有妇人给他端来一碗清水。孩子们也敢稍微靠近些看了。
很快,一堆柴火劈砍整齐。
老猎户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个比河子集那种稍好一些的杂粮饼子,递给他。
萧凛接过饼子,再次道谢,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问道:“老丈,向您打听个事。往东去抚州城,路还好走吗?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怪事?比如…奇怪的声响,或者…吃人的东西?”
老猎户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后生,听老汉一句劝,能不去尽量别去。东边…不太平。前阵子有商队路过,说好些地方闹‘邪祟’,不是山贼,是更邪门的东西,吃人都不吐骨头!夜里常有怪声,我们这离得远,都偶尔能听见…吓人得很。”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这世道,哪都不安全喽。也就我们这穷乡僻壤,山深路险,那些鬼东西暂时还没摸过来吧…”
萧凛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连这深山的猎户都听到了风声。
他谢过老猎户,拿着两个饼子,快步离开村子,回到石猴和草芽藏身的地方。
将饼子分给眼巴巴望着的两人,看着他们狼吞虎咽,萧凛靠着树干,望着东方的天际。
抚州城…邪祟…怪声…
前路似乎被更浓的迷雾和更大的危险所笼罩。
他摸了摸怀里那角残符,又握紧了那枚冰冷的铜钱。
眼神却渐渐变得坚定。
没有退路了。
只有往前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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