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车间里倒还算平静。
崔主管再也没踏足过我和王磊负责的二线区域,偶尔在车间过道遇见,他也只是远远扫一眼,就转身去了新接管的一线工位,连多余的话都没有。
我和王磊私下里都暗自得意,觉得这样的状态再好不过——不用应付领导的指手画脚,不用听那些没头没脑的新规定,只要把手里的设备维护好,按时完成任务,安安稳稳拿工资,比什么都强。
忙起来的时候,时间过得飞快。
之前刚接手二线设备时,我还得对着图纸琢磨半天,遇到小故障更是手忙脚乱,得靠王磊搭把手才能解决。
可经过一周的磨合,我已经摸透了这些旧机器的“脾气”——哪台设备容易卡料,哪根线路容易松动,甚至听机器运转的声音,就能判断出是不是有零件磨损,处理起故障来也越来越顺手。
偶尔空闲时,还能跟线上负责操作的工人们开两句玩笑,比如逗逗负责打包的张姐“今天包得这么快,是不是想早点下班约会”,或是跟搬运物料的老唠两句“昨晚的球赛你看了没,最后那个进球太绝了”,车间里的气氛,倒比新主管刚来那几天轻松了不少。
可这份轻松,在周五一大早被彻底打破了。
我刚走进车间大门,就看见一群工人围在公告栏前,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还有人指着公告纸上的字,脸色铁青。
王磊也在人群里,看见我来了,赶紧朝我招手:“小飞,快过来看看,这新主管是真不把咱们当人啊!”
我挤进去一看,公告栏上贴着一张打印整齐的通知,标题格外醒目——“关于本周产能未达标需全员加班的通知”。
内容写着,因本周二线设备故障率偏高,导致整体产能未完成计划,要求全体技术人员及一线工人周末两天加班,务必在周日晚上完成滞后产能,且“加班期间无额外补贴,按原责任制薪资核算”。
“这不是欺负人吗?”
人群里有人忍不住骂了出来,是负责一线组装的老李,他手里攥着安全帽,指节都发白了,“以前就算产能再紧张,也会留一天休息时间,现在倒好,新主管一上来,连周末都给占了,还不给加班费,真当咱们是免费劳动力啊!”
“就是啊!”旁边的张姐也跟着附和,声音里满是委屈,“我儿子这周末要开家长会,我早就跟老师说好了要去,现在加班,我怎么跟孩子交代?”
议论声越来越大,抱怨的、骂街的、唉声叹气的,整个车间门口乱成了一锅粥。
扶轮的薪资制度是出了名的“责任制”——按项目结算工资,不管你干多少天、加多少班,只要项目没额外增加,工资就一分不多。
我们这些打工的,谁不是盼着周末能歇两天,要么回家看看家人,要么出去买点东西放松放松,现在突然要无偿加班,任谁都没法接受。
早上这一出,直接浇灭了所有人的工作积极性。
到了上班时间,大部分工人还是站在车间门口不肯走,七嘴八舌地喊着“要领导给个说法”“要么给加班费,要么不加班”。
崔主管和另外两个新调来的组长匆匆赶了过来,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劝慰,说什么“这是公司的临时安排,也是为了大家以后的绩效”“等完成产能目标,后续会申请调休”,话里话外都在打太极,没一句实在话。
“崔主管,话不是这么说的!”老黄往前站了一步,语气带着点激动,“咱们都是拿死工资的,加班不给钱,凭什么啊?
以前老厂长在的时候,就算加班,也会给咱们补点餐费、交通费,现在倒好,啥都没有,还说什么为了绩效——绩效能当饭吃吗?”
崔主管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硬了几分:“老黄,注意你的态度!这是公司的决定,不是我个人能改的。
你们要是不服从安排,就是违反劳动纪律,后果自己承担。”
“违反纪律?”王磊忍不住插了话,他站在我身边,拳头攥得紧紧的,“崔主管,咱们讲道理,加班可以,但得有加班费吧?
咱们出来打工,不就是为了多挣点钱吗?无偿加班,谁干啊?”
崔主管瞪了王磊一眼,刚想说话,人群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崔主管,这事还有待商量。”
我回头一看,是夏天,他手里拿着图纸,脸色平静地走了过来。
“工人们周末都有自己的安排,突然要求无偿加班,换谁都有情绪。
而且,这次产能未达标,不全是工人的问题——二线设备老化严重,上周就出现了三次故障,维修耽误了不少时间,这些情况我都跟公司反映过。”
崔主管的脸色缓和了些,夏天及时站出来给他解围,他紧绷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些,因为这件事而停工,那可就麻烦大了。
夏天继续道:“我建议,大家还是先回各自岗位工作,有没有补贴,我们讨论后再告诉大家。”
周围的工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崔主管,等着他的答复。
崔主管皱着眉,沉默了半天,才叹了口气:“行,我跟公司反映一下这个情况,半小时后给大家答复。
但在这之前,大家先回工位干活,别耽误了上午的进度。”
工人们互相看了看,虽然还是有些不满,但见崔主管松了口,也没再僵持,慢慢往车间里走。
王磊拉了拉我的胳膊,低声说:“还是夏天脑子转得快,不然今天这事,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
我点点头,却在想,夏天怎么可能帮工人们说话,会不会是他们的一个局?
回到工位上,我看着面前的机器,却没心思干活,脑子里全是刚才的争执。
王磊也没动手,他蹲在地上,摆弄着扳手,突然说:“小飞,你说师傅要是还在这儿,会不会也帮咱们说话?”
我愣了一下,想起李师傅以前为了工人的福利,跟老主管据理力争的样子,心里一阵发酸:“会的,师傅从来都护着咱们。”
半小时后,崔主管在车间里喊了一声,每人休息一天,周末上班了,后面调休。
工人们虽然还是有些抱怨,但至少不用义务,情绪也平复了不少。
可我注意到,崔主管在宣布的时候,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意味。
我看着车间里忙碌的工人,心里五味杂陈。
在扶轮这样的大厂里,我们这些基层工人,就像机器上的小零件,看似重要,却又随时可能被替换。
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平静,能维持多久——崔主管心里的疙瘩,迟早还会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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