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场打击,冯力消停了很长时间,整个人都焉了。
但一个把面子看的比命还重要的人,怎会善罢甘休?
他在寻找机会,寻找重新立威的机会。
这天车间的日光灯管闪了三下,终于彻底灭了。
冯力的声音从阴影里钻出来,像生锈的铁片刮过水泥地。
“杨桃,这批零件怎么回事?尺寸差了半毫米,你眼睛长头顶上了?”
杨桃正在给轴承上润滑油保养,闻言手一抖,油壶“啪”地掉在地上,金黄色的油液在瓷砖上漫开,像一汪凝固的阳光。
她蹲下去捡油壶时,浅蓝色的工牌从领口滑出来,照片上的姑娘笑靥如花,和此刻煞白的脸判若两人。
“冯组长,我……我检查过的……”她的声音细得像根线,随时会断。
冯力往前凑了两步,皮鞋踩在油迹上发出黏腻的声响。
他伸手捏住杨桃的工牌,手指几乎要戳到照片上。
“检查过?我看你是心思没在干活上吧?
整天跟那些坏小子眉来眼去,忘了自己是来干啥的了?”
周围的工友都停了手,空气里的机油味突然变得刺鼻。
潘鹏往我身边靠了靠,低声说:“他就是故意的,这批零件早上还好好的。”
我看见他攥着扳手的手在抖,指节泛白——上次被针对的阴影还没散去,他比谁都清楚冯力的手段。
杨桃的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我没有……请您放尊重些。”
“尊重?”冯力突然笑了,声音里的恶意像淬了毒的针。
“跟一个操作工勾三搭四的,还有脸要尊重?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调到对班?”
他的话像块石头砸进人群,有工友倒吸一口凉气。
谁都知道,把杨桃调过去,明摆着是报复。
孟浩然原本在最角落的工位上,听到这话猛地直起身。
他的脸比车间的铁块还冷,一步步走过来,工装裤蹭过零件箱,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冯力,你他妈再说一遍?”
冯力愣了一下,随即梗起脖子:“我说错了?她杨桃……”
“我让你闭嘴!”孟浩然的吼声震得头顶的灯泡晃了晃。
他顺手抄起旁边的塑料凳子,举过头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凳子在他手上,此刻就像握着柄复仇的锤子。
“孟浩然!”我赶紧拉住他的胳膊,这一下要是砸下去,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潘鹏也冲上来,死死按住他的手腕:“别冲动!他就等你动手呢!”
杨桃突然挡在孟浩然面前,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别打!算我求你了!”
她的肩膀在抖,却死死盯着冯力,“你想怎么样?调我去对班可以,扣我工资也可以,但请你别侮辱人!”
冯力被这阵仗唬住了,往后退了半步,却还嘴硬:“怎么?想动手?来啊!有本事今天就打死我!”
他料定孟浩然不敢真动手,声音越发嚣张。
“我告诉你,在这车间里,我想让谁滚蛋,谁就得滚蛋!”
这句话像根火柴,彻底点燃了孟浩然的怒火。
他猛地甩开我和潘鹏的手,凳子带着风声砸了过去——不是砸向冯力,而是砸在旁边的零件箱上。
塑料凳“啪”地碎成几片,零件滚得满地都是,发出哗啦啦的脆响。
“冯力,”孟浩然的声音里带着喘,眼神却像淬了冰,
“你要是再敢动杨桃一根手指头,下次碎的就不是凳子了。”
冯力的脸白了,嘴唇哆嗦着,却没敢再说一个字。
他大概从没见过这样的孟浩然——平时吊儿郎当,此刻却像头被惹急的豹子,随时会扑上来咬人。
车间里静得可怕,只有机器的余震嗡嗡作响。
杨桃拉着孟浩然的胳膊,眼泪掉得更凶了,却带着点释然的哭。
潘鹏悄悄捡起地上的螺丝刀,往零件箱里塞,嘴里嘟囔着“没事了,干活吧”。
冯力大概觉得丢了面子,狠狠瞪了我们一眼,转身就走,路过门口时还踢翻了个废料桶,铁皮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他走后,孟浩然才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
杨桃蹲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头受伤的野兽。
“你啊,”我踢了踢他的脚,“差点把事闹大。”
他没抬头,声音闷闷的:“我受不了他那么说杨桃。”
潘鹏叹了口气:“这下彻底把他得罪死了。他肯定会报复的。”
果然,下午人事部就来人了,说接到举报,孟浩然“破坏生产工具,扰乱车间秩序”,要罚款两百,还要写检讨。
冯力跟在后面,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像只偷到鸡的狐狸。
“罚款我认,检讨我也写,”孟浩然签罚单时,笔锋用力得几乎要划破纸。
“但我再说一遍,谁要是再欺负杨桃,别怪我不客气。”
冯力的脸抽了抽,没敢接话。
那天晚上,王姐的地摊格外安静。
孟浩然没怎么喝酒,只是一个劲地给杨桃夹菜,像要把所有的歉意都夹进碗里。
杨桃没吃多少,眼神总往孟浩然身上瞟,带着点担忧,又有点甜。
“其实……”杨桃突然开口,“去夜班也挺好的,清静。”
孟浩然猛地抬头:“我不让你去!”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杨桃的声音软下来,“但咱不能总跟他硬碰硬。你看飞哥,他就比你聪明,知道用规矩治他。”
我刚喝进嘴里的啤酒差点喷出来:“我那是运气好。”
潘鹏笑了:“啥运气好?是你俩硬气,他才不敢欺负。
想当年,他把老张逼得辞职,把老李的奖金扣得精光,谁也不敢吱声。”
他往孟浩然碗里倒了点酒,“不过你今天那下,真解气!”
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王姐的锅铲在铁锅里敲出轻快的节奏。
远处的车间亮着灯,夜班的工友开始上工了,机器的轰鸣声像首永不停歇的歌。
“其实我不怕去夜班,”杨桃突然说,“我怕的是……他以后变本加厉。”
她看着孟浩然,“你今天太冲动了,万一被开除了,我……”
“我不会被开除的,”孟浩然握住她的手,眼神很认真。
“公司缺的是能干活的人,不是只会耍横的。再说,有飞哥和潘哥在,他不敢太过分。”
我和潘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心。
是啊,我们三个,加上杨桃,还有那些看不惯冯力的工友,早就不是孤军奋战了。
就像车间里的机器,单个零件也许脆弱,但组合在一起,就能发出撼动一切的力量。
第二天上班,冯力果然没来找茬。他躲在办公室里,半天没出来,只有王浩偶尔跑出来,鬼鬼祟祟地往我们这边瞟,像只打探消息的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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