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树已经抽出了嫩绿的新芽,春风透过窗棂悄悄溜进亭子间,轻轻拂动着挂在床头的那串红色小铃铛。铃铛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坚韧与美好。苏晨靠在床头,望着摇篮里熟睡的女儿晓梦,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疲惫却幸福的微笑。
生产已经过去两周了,她的身体依然虚弱。剖腹产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每次下床都像受刑般艰难。但比起身体上的痛苦,更让她煎熬的是对未来的迷茫和对肖霄的思念。
“晨晨,该喝汤了。”苏母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鲫鱼汤走进来,脸上带着苏晨许久未见的温柔,“赵阿姨一大早去菜市场买的活鲫鱼,说是下奶最好不过了。”
苏晨接过汤碗,奶白色的鱼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感受着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也温暖了她这些日子以来冰冷的心。自从生产那天的生死关头后,母亲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个势利、刻薄的母亲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微不至关怀着女儿和外孙女的慈爱长辈。
“妈,谢谢您。”苏晨轻声说道,眼中泛着泪光。
苏母叹了口气,坐在床沿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傻孩子,跟妈还说什么谢。这些日子是妈不对,妈差点失去了你才明白,什么面子、什么别人的眼光,都比不上我女儿的命重要。”
母女俩相视而笑,多年的隔阂在那一刻彻底融化。就在这时,晓梦在摇篮里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啜泣声。苏晨连忙放下汤碗,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抱在怀里。小家伙闻到母亲的气息,立刻安静下来,小脑袋在苏晨胸前蹭来蹭去,寻找着乳汁。
“这小囡真聪明,知道找吃的了。”苏母笑着说,眼中满是慈爱。
喂完奶,苏晨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直到听到那声满足的嗝声。这时,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晨晨,我来了!”林小雅拎着一个布包兴冲冲地走进来,“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我妈特意做的酒酿圆子,说是补身子最好不过了。”
林小雅打开布包,取出一个保温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香甜的气息立刻弥漫在整个亭子间里。
“小雅,又麻烦你了。”苏晨感激地说,“这些天要不是你和赵阿姨帮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小雅摆摆手,凑到摇篮边逗弄着醒来的晓梦:“哎呀,我们的小公主今天又漂亮了!看看这大眼睛,多像她爸爸啊!”
话一出口,林小雅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嘴。房间里顿时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苏晨的眼神黯淡下来,她低头看着女儿,确实,晓梦的眼睛越来越像肖霄了——那双深邃的、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
苏母咳嗽了一声,打破沉默:“小雅说得对,这孩子确实像肖霄。等肖霄回来,看到这么漂亮的女儿,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这是苏母第一次主动提起肖霄,而且还是以如此正面的态度。苏晨惊讶地看着母亲,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
“妈,您真的这么想吗?”苏晨怯生生地问。
苏母点点头,叹了口气:“经历了这么多,妈也想通了。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既然你认定了肖霄,他也确实是真心待你,等他回来,妈不会反对你们的事了。”
苏晨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和痛苦似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林小雅也红着眼圈,握紧了好友的手。
就在这时,赵阿姨也来了。她手里拎着一篮子鸡蛋和一只老母鸡。
“哎哟,都在呢!”赵阿姨爽朗地笑着,“我那个在乡下的亲戚昨天来看我,带了点土鸡蛋和老母鸡,我想着正好给晨晨补身子。”
赵阿姨放下东西,走到摇篮边,仔细端详着晓梦:“这小囡长得真快,一天一个样儿。看看这小脸蛋,红扑扑的,多健康啊!”
四位女性围坐在小小的亭子间里,一时间竟显得有些拥挤。但这种拥挤却让苏晨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全感。她看着身边这些关爱她的人,突然觉得即使前路再难,也有勇气走下去。
“晨晨,月子里的女人最怕受凉,你这窗户得常关着点。”赵阿姨说着,起身去检查窗户,“还有这被子,得经常晒晒,去去湿气。”
林小雅则开始收拾房间,她利落地擦桌子、扫地,一边干活一边说:“晨晨,厂里那边我给你请了一个月的产假。王主任虽然不太乐意,但看在你平时工作认真的份上,还是批准了。不过他说一个月后你得回去上班,否则位置可能就保不住了。”
苏晨的心沉了一下。一个月后就要回去上班,那晓梦怎么办?纺织厂的工作强度大,经常要加班,她不可能带着孩子去上班。请保姆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以她现在的经济状况,根本负担不起。
苏母看出了女儿的担忧,拍拍她的手说:“别担心,妈已经想好了。等你回去上班,妈来帮你带孩子。反正我现在退休在家也没什么事,带带外孙女正好解闷。”
“可是妈,您的身体...”苏晨犹豫地说。苏母有关节炎,阴雨天经常疼痛,照顾婴儿可是个体力活。
“没事没事,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苏母摆摆手,“再说也不是整天就我一个人,赵阿姨和小雅不都说会来帮忙嘛。”
赵阿姨连忙接话:“是啊是啊,我白天没事就过来搭把手。反正我儿子媳妇都在外地,我一个人在家也闲得慌。”
林小雅也点头:“我下班早就过来帮忙,周末也可以全天候支援!”
苏晨看着眼前这些热心的人们,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她只能一遍遍地说着“谢谢”,眼泪止不住地流。
接下来的日子,这个小亭子间成了温暖的避风港。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看望苏晨和晓梦,带来各种食物和婴儿用品。邻居们虽然还有些闲言碎语,但大多都被苏晨的坚强和勇气所打动,开始主动提供帮助。
最让苏晨意外的是,有一天陈国平竟然也来了。他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袋奶粉和几块布料,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苏晨同志,我听说你生了,来看看你。”陈国平的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这些是...一点心意。”
苏母接过东西,客气却疏远地说:“谢谢你啊,小陈同志。晨晨正在休息,不方便见客。”
陈国平点点头,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摇篮里的晓梦,眼神复杂:“孩子...很健康吧?”
“很健康,谢谢关心。”苏母挡在门前,明显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陈国平踌躇了一下,终于说:“请您转告苏晨,我之前的行为很不应该,请她原谅。我以后...不会再打扰她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显得有些落寞。苏母关上门,叹了口气:“其实小陈这人本质不坏,就是被他那个妈惯坏了,总觉得什么都该顺着他的意。”
苏晨从屏风后走出来,轻声说:“妈,那些东西...”
“我知道,明天我就让赵阿姨送回去。”苏母了解女儿的心思,“咱们虽然困难,但不能要他的东西。”
日子一天天过去,晓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着。她的皮肤变得白皙嫩滑,眼睛越来越大,越来越有神。每当她睁着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苏晨时,苏晨就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但喜悦之余,现实的困难也开始显现。首先是经济问题。苏晨的积蓄在生产住院期间已经花得差不多了,虽然厂里有一定的产假补助,但远远不够母女俩的开销。婴儿的奶粉、尿布、衣服,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有一天晚上,苏晨抱着哭闹不止的晓梦,焦急地检查她是哪里不舒服。最后发现原来是尿布已经湿透,而家里最后一块干净的尿布也用完了。
“妈,尿布都用完了!”苏晨着急地喊道。
苏母匆匆从隔壁房间过来,看着哭得小脸通红的晓梦,也慌了神:“哎呀,我明明算着还有三块的!可能是今天换得太勤了。”
“那怎么办啊?这么晚了,商店都关门了。”苏晨急得团团转。
苏母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有了!我那些旧的棉质床单,可以临时剪几块当尿布用!”
她匆匆翻箱倒柜,找出几条旧的棉质床单,利落地剪成大小合适的方块,又在边缘处细细地缝了几针防止 fray边。很快,几块临时尿布就做好了。
给晓梦换上干净的临时尿布后,小家伙立刻停止了哭闹,满足地咂着嘴睡着了。苏晨却看着那些临时尿布,心里很不是滋味。
“妈,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苏晨低声说,“咱们得想个长久的法子。”
苏母叹了口气:“是啊,这孩子长得快,衣服尿布都得经常换新的。你那点工资,怕是撑不了多久。”
母女俩相对无言,只有晓梦均匀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第二天,林小雅来看苏晨时,发现了那些临时尿布。她什么也没说,但下午再来时,手里多了一包崭新的尿布和几件婴儿衣服。
“小雅,这...”苏晨看着那些东西,既感激又羞愧。
林小雅摆摆手,爽快地说:“别跟我客气!这是我表姐家孩子穿小的衣服,我都消毒洗干净了。尿布是我妈买的,她说就算是我们给晓梦的满月礼。”
苏晨知道这是林小雅的好意,但自尊心让她无法坦然接受。晚上,她悄悄对母亲说:“妈,我不能老是接受别人的帮助。我得想办法自己赚钱。”
苏母惊讶地看着女儿:“你现在还在月子里,怎么能想这些?养好身体最重要!”
“可是妈,晓梦一天天长大,开销只会越来越大。”苏晨坚定地说,“我想好了,我可以接一些缝纫活回家做。我手艺不错,应该能赚点钱贴补家用。”
苏母还想反对,但看到女儿眼中的坚定,知道再劝也无用,只能叹了口气:“那也得等出了月子再说。现在你不准胡思乱想,好好休息才是正事。”
然而,命运的考验还不止于此。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晓梦突然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苏晨惊慌失措地抱着哭闹不止的女儿,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妈!妈!快来看看晓梦!”苏晨带着哭腔喊道。
苏母匆匆跑来,一摸晓梦的额头,顿时脸色大变:“这么烫!得赶紧送医院!”
可是深更半夜的,怎么去医院?外面的雨下得正大,出租车在这个年代更是稀罕物。苏晨急得直掉眼泪,抱着烧得滚烫的女儿,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我去叫赵阿姨!她儿子有自行车,可以载你们去医院!”苏母当机立断,披上外套就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赵阿姨和她的儿子小军就赶来了。小军看着烧得迷迷糊糊的晓梦,立刻说:“我用自行车载你们去儿童医院!快!”
于是,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深夜,小军骑着自行车,苏晨抱着晓梦坐在后座,苏母和赵阿姨打着伞跟在后面跑,一行人艰难地向儿童医院赶去。
到了医院,医生立即给晓梦做了检查:“是急性肺炎,得立即住院治疗!”
苏晨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肺炎在这个年代对婴儿来说是极其危险的疾病,很多孩子就是因为肺炎夭折的。
晓梦被安排进了隔离病房,小小的身体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苏晨守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着女儿痛苦的样子,心都要碎了。
“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她...”苏晨自责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苏母抓住女儿的手,强装镇定地安慰道:“别胡说!小孩子生病是常事,晓梦这么坚强,一定会挺过去的。”
赵阿姨也劝道:“是啊晨晨,儿童医院的医生是最好的,他们一定能治好晓梦。”
话虽如此,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担忧。接下来的三天,晓梦一直在生死线上挣扎。苏晨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几乎不吃不喝,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
第四天早上,晓梦的高烧终于退了,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医生欣慰地告诉苏晨:“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孩子很坚强。”
苏晨喜极而泣,握着女儿的小手,不停地亲吻着:“晓梦真棒,真勇敢...”
出院那天,阳光格外明媚。苏晨抱着康复的晓梦走出医院,感觉像是获得了新生。经过这次生死考验,她更加坚定了要坚强活下去的决心。
回到亭子间,苏晨看着镜中消瘦的自己,突然对母亲说:“妈,我决定明天就开始接缝纫活。”
苏母惊讶地看着女儿:“可是你的身体...”
“我已经好了。”苏晨坚定地说,“为了晓梦,我必须坚强起来。我不能总是依赖别人的帮助,我要靠自己养活女儿。”
苏母看着女儿眼中从未有过的坚定光芒,知道再劝也无用,只能点点头:“好,妈支持你。我明天就去打听打听,看看哪里有缝纫活可以接。”
第二天,苏母果然带回来几个需要修改的衣服。苏晨小心翼翼地将晓梦安置在摇篮里,开始工作。虽然产后虚弱让她时常感到疲劳,但一想到女儿,她就又有了力量。
傍晚林小雅来看她时,苏晨已经完成了两件衣服的修改工作,赚到了五毛钱。
“晨晨,你这又是何苦呢?”林小雅看着好友疲惫的面容,心疼地说。
苏晨微笑着摇摇头,将赚来的钱仔细收好:“小雅,这是我靠自己的能力赚来的钱。虽然不多,但是一个开始。我要让晓梦知道,她的妈妈是个坚强的人,无论多难都不会向命运低头。”
林小雅红着眼圈,紧紧拥抱住好友:“晨晨,你真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人。”
夜晚,苏晨抱着已经睡熟的晓梦,望着窗外上海的夜空。这座城市曾经承载着她的爱情和梦想,如今又见证着她的坚韧和成长。虽然前路依然艰难,但她相信,只要不放弃,终会迎来曙光。
她轻轻哼着那首肖霄最喜欢的《喀秋莎》,歌声轻柔而坚定: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晓梦在梦中动了一下嘴角,仿佛在微笑。苏晨亲吻着女儿的额头,轻声说:“晓梦,爸爸一定会回来的。在那之前,妈妈会保护好你,我们一起等他。”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空中,洒下银色的光辉,照亮了这个充满爱与坚韧的小小亭子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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