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温柔地洒在公寓的每个角落，试图驱散昨夜留下的紧张和疲惫。郑煦言站在厨房里，手里拿着一杯刚刚加热好的牛奶，神色间带着一丝罕见的犹豫和……笨拙。
他最终走向了客房。这一次，他规规矩矩地敲了门。
“进。”里面传来楚南栀清亮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推门进去。楚南栀已经起来了，正坐在窗边的躺椅上，抱着膝盖，望着窗外发呆。晨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轮廓，显得安静又疏离。
郑煦言走到她身边，将手中那杯温热的牛奶递了过去。
楚南栀转过头，目光落在牛奶上，又抬眸看了看他，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郑总这是？”
“给你的。”郑煦言的声音有些干涩。
楚南栀接过牛奶，捧在手心，温暖的触感从杯壁传来。她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乳白色液体，没有说话，像是在等待什么。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隐约的鸟鸣。
郑煦言站在原地，身侧的手微微蜷缩。他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安然捧着牛奶的样子，昨夜那个在屏幕上幽幽闪烁的黑客界面和那句“别让私情影响决策”的附言，再次清晰地浮现。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谢谢。”
这两个字对他而言，似乎格外沉重。
楚南栀捧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慵懒茫然的表情，眨了眨眼：“谢什么？郑总一大早的，我怎么听不懂？”
她在装傻。
一如既往。
但这一次，郑煦言没有像往常那样被她轻易激怒，或者用冷嘲热讽来掩饰自己的情绪。他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她，仿佛要穿透她那层故作轻松的伪装，看进她心底。
他没有理会她的装傻，而是直接切入核心，那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由他亲手制造的芥蒂。
“顾轻舟的事，”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咖啡馆，还有项目……是我判断失误，误会了你。”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我道歉。”
楚南栀脸上的慵懒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捧着牛奶杯的指尖微微收紧，长睫如同受惊的蝶翼，快速颤动了几下，随即垂了下去，掩盖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她没想到，骄傲如他，竟然会如此直接地道歉。
不是为了郑家的面子，不是为了股价，仅仅是为他误会了她，冤枉了她而道歉。
她沉默着，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牛奶，仿佛那里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人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哦。”
一个单音节，轻飘飘的，听不出是接受，还是不在意。
这反应让郑煦言的心微微下沉。他宁愿她像之前那样，伶牙俐齿地反驳，或者冷笑着嘲讽，也好过这样让人捉摸不定的沉默。
道歉的话已经说出口，像是搬走了堵在胸口的一块巨石，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探究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他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的女人，这个与他同住一个屋檐下，有着法律承认的最亲密关系，他却发现自己对她知之甚少。她就像一座被迷雾笼罩的宝藏，他每以为自己靠近了一步，却发现那只是更深处迷宫的入口。
他忍不住向前踏了半步，靠得更近些，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恳切的困惑与探寻：
“楚南栀，”他叫她的全名，目光紧紧锁住她，“数据漏洞的事，我知道是你。”
他顿了顿，问出了那个从昨夜起就盘旋在他心头、让他彻夜难安的问题：
“你究竟……是谁？”
你为什么会拥有那样顶尖的黑客技术？
你那个庞大的信息网是如何构建的？
你看似随意的投资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精准的眼光和布局？
还有三年前，那道疤痕，你的缺席……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发现自己对她，有太多太多的不知道。
楚南栀终于抬起头。
阳光正好落在她脸上，将她眼底那片刻的恍惚和复杂照得清晰。她看着郑煦言那双充满了困惑、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的眼睛，忽然，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浅、却带着几分狡黠和疏离的弧度。
那笑容，像极了在校园竞赛场上，她将他逼入绝境时的模样。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反而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语气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玩笑，却又仿佛藏着无尽的深意：
“你猜？”
两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圈涟漪，却也让湖水变得更加幽深难测。
她说完，便低下头，小口地喝起了牛奶，不再看他。仿佛刚才那段沉重的对话，那个直击灵魂的提问，都只是清晨一段无足轻重的插曲。
郑煦言僵在原地，看着她安然喝牛奶的侧影，看着她那副“我就知道你不会说”的淡然模样，胸口那股刚刚因道歉而舒缓些许的滞闷，再次汹涌地聚集起来。
你猜？
他怎么猜？
他拿什么去猜一个从未真正向他敞开过心扉的人？
阳光温暖，牛奶香甜。
可他们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膜，似乎薄了一些，却又仿佛更加坚韧了。
一次迟来的道歉，换回了一个更加扑朔迷离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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