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数千具沉睡在水晶棺中的神之战士，如同最沉重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楚泽的心上。
他没有再去打扰她们的安眠，而是压下心中那股翻涌的悲哀与怒火，转身走向了世界树主干后方，那条唯一通向深处的环形回廊。
回廊由同样的纯白色未知材料构成，墙壁光滑如镜，浑然一体，没有任何的装饰。
整个通道，安静得只能听到楚泽自己那被刻意压制的脚步声，和从头顶传来的，那永恒不变的悲伤歌声。
这里仿佛是一条通往时间尽头的隧道，充满了亘古的孤寂。
然而，就在楚泽的脚步，踏入回廊十米范围的瞬间。
嗡——！
他身旁的墙壁，那光滑如镜的表面，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无数金色的数据流，如同活着的藤蔓，在墙壁上飞速地蔓延，最终凝聚成了一副巨大而又清晰的动态壁画！
壁画之上，是一片比他之前所见的任何星空都更璀璨的宇宙。
无数的星辰，如同钻石般点缀在深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上。
一个通体呈现出纯白色，其形态如同巨大生命之树的庞大舰队，正以一种超越了光速的方式，在星海中静静地航行。
他们的目的地，是宇宙的中心，一个被无数星云所包裹的创世奇点。
楚泽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知道，这座沉寂了无数纪元的遗迹，正在以它自己的方式，向他这位不速之客，讲述它那早已被遗忘的过往。
他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像一个最专注的历史学者，聆听着来自另一个文明的回响。
他继续向前。
每踏出一步，墙壁上便会浮现出新的壁画。
第二幅壁画，是那支舰队，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
他们没有发动战争，也没有进行殖民。
他们只是像一群最虔诚的园丁，开始在这片荒芜的星域中，播撒生命的种子。
他们用自己的科技，点燃熄灭的恒星，重塑崩塌的行星。
他们创造出了山川、河流、大气、以及最原始的生命。
壁画的视角飞速拉升，楚泽惊骇地发现，他们所改造的，并非一颗星球，而是一个完整的星系！
而这个星系的中心，那颗蔚蓝色充满了生命活力的星球，其大陆板块的轮廓，竟与蓝星有七分的相似！
楚泽的心，猛地一跳。
他继续向前。
第三幅壁画，是文明的鼎盛。
无数形态各异的智慧种族，在他们的引导下，在这片星系中诞生。
精灵、矮人、地精、兽人……甚至还有一些楚泽从未见过的，如同能量体般的奇异生命。
他们共同信奉着那个创造了他们的伟大文明，将其尊称为——第一先驱。
他们在这片星系中，建立起了无数辉煌的国度，创造出了璀璨的魔法与科技。
整个星系，呈现出一片前所未有的和谐与繁荣。
第四幅壁画，是转折。
鼎盛之后，是不可避免的瓶颈。
第一先驱们发现，他们的文明，已经发展到了物理宇宙的极限。
他们的生命形态，他们的科技，都已无法再向前一步。
他们被困在了第五序列的巅峰，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窥探到那传说中，属于神之领域的第六序列。
于是，一个疯狂而又伟大的计划，诞生了。
壁画上，那棵贯穿整个星系的白色世界树，第一次出现了。
第一先驱们，决定放弃他们那早已进化到极致的肉体，将整个文明所有的意识、所有的知识、所有的记忆，都上传到这棵由他们亲手创造的宇宙奇迹之中。
他们要通过世界树，这个最完美的生命容器，进行一次史无前例的集体意识飞升！
他们要将自己，从一个物质文明，彻底蜕变为一个不受任何物理法则束缚的，纯粹的能量意识生命体！
他们要成为神！
看到这里，即便是楚泽，也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何等宏伟，何等疯狂的构想！
这已经不是一个文明的进化，这是一个物种，在向着更高的生命维度，发起的终极冲锋！
他怀中的修罗核心，跳动得越来越快，那股悲伤与抗拒的情绪，也变得越来越浓烈。
楚泽强压下心中的震撼，迈出了最沉重的一步，走向了那最后一幅壁画。
第五幅壁画，是毁灭。
飞升仪式，在整个星系的瞩目下，开始了。
数以亿万计的第一先驱，他们放弃了肉身，化作一道道纯白色的灵魂数据流，如同朝圣的星河，涌向了那棵巨大的世界树。
世界树的光芒，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仿佛要将整个宇宙都照亮。
然而，就在仪式即将完成，整个文明的意识即将彻底融入世界树，完成最终蜕变的最后一刻。
异变陡生！
在那片璀璨到极致的纯白光芒中，一抹微不足道，却又充满了不祥与诡异的灰色，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那灰色仿佛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病毒。
它无形无质，无法被观测，无法被理解。
它在接触到世界树的瞬间，便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疯狂地蔓延、污染、同化！
纯白色的世界树，开始从根部，被染上死寂的灰色。
那股正在进行飞升的庞大集体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污染，硬生生地卡在了物质与能量的中间态，不上不下。
他们没有成为神，也没有死去。
他们只是被困在了这场永恒的仪式中，他们的意识，在无尽的岁月中，被那股灰色的污染，一点点地扭曲，最终化作了那足以让神明都为之疯狂的精神呓语。
整个文明，失败了。
他们用最悲壮的方式，证明了这条道路的尽头，不是永生，而是永恒的囚笼。
壁画的最后，是第一先驱的领袖，一位看不清面容，身披白色祭祀长袍的伟岸身影。
在文明即将彻底被污染的前一刻，他做出了最后的抉择。
他没有选择逃离，也没有选择独自飞升。
他将自己那尚未被污染的守护意志，连同整个文明最后的希望火种，与世界树的核心，彻底融合。
他用自己的灵魂，化作了一道永恒的封印，将那场失败的飞升仪式，连同那无穷无尽的精神污染，都死死地锁在了这座巨塔之内。
他创造出了一个永恒的守护者。
其唯一的使命，就是阻止任何外来者，打扰这场早已注定结局的永恒寂静。
也为了等待，等待一个或许在亿万年后，能打破这场死局的变数。
壁画到这里，戛然而止。
所有的光影，都缓缓散去，墙壁再次恢复了光滑如镜的模样。
楚泽静静地站在回廊的尽头，久久无法言语。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这座城市的来历，明白了那场精神污染的根源，也明白了那歌声中，为何会蕴含着如此深沉的悲伤。
那不是一个人的歌声。
那是一个文明，在经历了亿万年的辉煌与求索后，最终归于死寂时，所发出的最后叹息。
就在楚泽的心神，还沉浸在这场宏大的文明悲剧中时。
那阵一直回荡在整个空间的悲伤歌声，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整个神国，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楚泽的心，猛地一跳。
他缓缓地抬起头，望向了回廊的尽头，那条唯一通往世界树顶端，由光影构成的纯白阶梯。
不知何时，一个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那里。
静静地，凝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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