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幕下，那座刺破云霄的白色巨塔，如同一柄倒插于天地间的神之利剑，散发着亘古的孤寂与威严。
当楚泽一行人，在那股帝王意志的庇护下，终于踏入巨塔阴影笼罩的范围时，那股纠缠了他们许久，仿佛能污染灵魂的疯狂呓语，如同遇到了烈阳的冰雪，潮水般地退去。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呼……呼……得救了……”
地精商人吉格斯瘫软在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一条被扔回水里的鱼。刚才那段路，对他而言，不亚于在地狱的刀尖上跳了一支舞。
幸存下来的虎卫军们，也纷纷靠在身旁的建筑残骸上，卸下了那股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不少意志稍弱的士兵，甚至出现了短暂的脱力，手中的戈矛都险些握不住。
那场无声的意志对抗，其消耗远比任何一场血肉横飞的战斗，都更恐怖。
“噗——”
楚泽靠在蒙恬坚实的臂膀上，再也无法压制，一口金色的血液，狂喷而出，洒在了冰冷的合金地面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他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此刻苍白得如同一张白纸，那双深邃的眼眸，也因为精神力的过度透支，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无妨。”
楚泽摆了摆手，拒绝了亲卫递过来的水囊。他挣扎着站直身体，那股属于帝王的骄傲，不允许他在臣属面前，流露出丝毫的软弱。
他抬起头，凝视着眼前这座巨大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白色巨塔。
塔身由一种他从未见过，仿佛拥有生命的纯白色材料构成，其上没有任何的拼接痕迹，浑然一体，仿佛是自天地初开时，便已矗立于此。
塔的表面，铭刻着无数比天人文字更古老、更复杂的金色纹路。那些纹路缓缓流淌，如同活着的经脉，散发着一股柔和而又磅礴的能量波动。
正是这股力量，隔绝了外界那足以让神明都为之疯狂的精神污染。
而那阵悠远空灵，充满了无尽悲伤的歌声，正是从这座巨塔的最高处，隐隐传来。
“陛下，我们……终于到了。”
蒙恬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带着对眼前这座神之造物的极致敬畏。
“传令下去。”楚泽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沙哑，但依旧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全军就地休整。清点伤员，统计物资，建立环形防御阵地。”
“斥候队，以白塔为中心，向外探索一里。注意，绝不可踏出巨塔阴影笼罩的范围！有任何异动，立刻回报！”
“遵旨！”
蒙恬立刻转身，将帝王的命令，有条不紊地传达下去。
这支刚刚才从地狱边缘走回来的孤军，再次展现出了他们那惊人的纪律性。
吉格斯也从最初的惊魂未定中缓了过来，他那商人的本能，让他开始对这片废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从巨塔上剥落的白色碎片，用尽了各种炼金手段去探查，最终却只能得出一个让他感到绝望的结论——无法解析。
这种材料的构造，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整个白塔底部的巨大广场，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后，迅速地恢复了秩序。
楚泽没有去管那些正在忙碌的士兵。
他独自一人，缓缓地走到了巨塔那扇紧闭的巨大门扉前。
门高百米，同样是由那种纯白色的未知材料构成，其上没有任何的门锁或机关，只有一个与之前在天人实验室所见极其相似，但却更加古老和复杂的衔尾蛇图腾，静静地烙印在门的正中央。
楚泽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了那冰冷的门扉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那已经所剩无几的帝王龙气，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压制。
在这座巨塔的领域内，他所有的超凡力量，都被封印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凡人。
一个身体素质比普通士兵稍强，精神意志却堪比神明的凡人。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怀中那个正在微微搏动的锦囊上。
那颗属于白霜的修罗核心，在靠近这座巨塔后，其跳动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
那股微弱的共鸣，仿佛在指引，在召唤，在催促。
楚泽知道，所有的答案，都在这扇门的背后。
但他也知道，门后的世界，必然充满了比之前那场精神污染，更恐怖的未知危险。
他现在，面临着一个无比艰难的抉择。
是选择立刻进入，去追寻那唯一的希望？
还是选择听从理智，带领这支残兵，在这片唯一的安全区内，休养生息，等待力量的恢复，再做打算？
前者，是对白霜的承诺，是对一个男人情感的交代。
但代价，可能是将身后这一千多名将性命托付于他的忠诚战士，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后者，是身为君王，身为统帅，最理智，也最正确的选择。但那颗正在他怀中跳动的核心，那道在光芒中消散的凄美身影，却让他无法心安。
“陛下。”
蒙恬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这位大秦的上将军，看着那个在巨门下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声音沉稳地开口。
“伤员已全部安置妥当，物资清点完毕。我们剩余的口粮，只够支撑全军三日。饮水，不足一日。”
“另外，”蒙恬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更加凝重，“斥候来报，在巨塔阴影之外的灰色雾气中，我们发现了大量诡秘的活物。它们没有形体，如同幽灵，正对我们虎视眈眈。”
这个情报，如同一块巨石，彻底压垮了天平的最后一端。
没有补给。
外有强敌。
固守待援，等于坐以待毙。
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唯一的生机，或许真的就在这扇门的背后。
楚泽缓缓地转过身，他看着蒙恬那张写满了忠诚与担忧的脸，又看了看远处那些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的士兵。
他那颗因为抉择而动摇的心，在这一刻，重新变得坚定如铁。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或者说，从他踏上这条路开始，他便只有一个选择。
那就是，前进。
“朕知道了。”
楚泽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蒙恬，那眼神中，有君王的决断，也有战友的托付。
“蒙恬，你率领大军，在此地驻守。构筑防线，节省用度，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离开这座白塔的庇护范围。”
“陛下！您要……”蒙恬的脸色，瞬间变了。
“朕，要亲自进去看看。”
楚泽打断了他，声音不容置疑。
“里面的情况，完全未知。大军进入，目标太大，一旦遭遇不测，便是全军覆没。”
“朕一人，进退自如。”
“可是，陛下！您的龙体……”
“这是圣谕。”
楚泽的声音，冰冷而又决绝。
他知道，这是他身为帝王，必须做出的，最理智，也最残酷的决定。
他不能再拿整个军队的性命，去赌一个未知的可能。
他必须独自一人，去背负这份风险。
蒙恬看着楚泽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所有劝谏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缓缓地单膝跪地，用自己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那冰冷的合金地面上。
“末将……遵旨。”
他的声音，嘶哑而又沉重。
“末将与虎卫军，在此恭候陛下……凯旋。”
楚泽没有再看他。
他只是转过身，再次面向那扇巨大而又神秘的门扉。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颗依旧在微微搏动的修罗核心。
他想起了自己在那座冰棺前，立下的誓言。
“白霜。”
他轻声低语，做出最后的承诺。
“等我。”
“朕，来接你回家了。”
说完，他不再有任何犹豫，在那一千多名虎卫军庄重而又悲壮的注视下，在那悠远而又悲伤的歌声中，独自一人，将那颗跳动的核心，缓缓地按向了巨门中央，那个古老的衔尾蛇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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