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手里捧着那块侠魁令，感觉比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还要烫手。
白怀月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砸在他的心上。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赤裸裸的诱惑。
一边是万丈深渊，一边是金光大道。
怎么选？
他还有得选吗？
他看了一眼周围神农堂的弟子，那些平日里跟着他吃香喝辣的兄弟们，此刻一个个都面如土色，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他又看了一眼被胜七和他手下围起来的田光，以及那些烈山堂的残兵败将。田光那张阴沉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朱家心里清楚，从白怀月出现的那一刻起，农家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反抗？拿什么反抗？
拿这些连制式兵器都没有的农夫，去跟帝国最精锐的杀手和军队斗吗？
那不是反抗，那是送死。
“扑通”一声。
朱家，跪下了。
他双手高高举起那块侠魁令，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罪人朱家，愿率农家十万弟子，归顺将军！自此之后，农家上下，唯将军之命是从！若有违背，天诛地?！”
他的声音，洪亮而又干脆。
这一跪，代表着传承了数百年的农家，彻底向帝国低下了他们高傲的头颅。
周围的农家弟子，看到他们的堂主都跪了，也全都跟着，哗啦啦地跪了一地。
“我等，愿归顺将军！”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田光闭上了眼睛，两行浊泪，从眼角滑落。
他知道，农家，完了。
不是亡于外敌，而是亡于内斗，亡于他们自己的贪婪和愚蠢。
白怀月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朱家，就是一个聪明人。
“很好。”他亲自上前，扶起了朱家。
“朱堂主，哦不，现在应该叫朱主官了。”白怀月笑着说道，“你做了一个，最正确的决定。我保证，你今天，绝对不会为你的选择，而感到后悔。”
“谢……谢将军！”朱家受宠若惊，连连躬身。
“起来吧。”白怀月摆了摆手，“地上凉。”
他环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农家弟子，朗声说道：“诸位，都起来吧。”
“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心里，可能不服气。觉得我白怀月，不讲道理，以势压人。”
“没错，我就是以势压人。”
白怀月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没想到，白怀月会承认得这么干脆。
“在这个世界上，拳头，就是最大的道理。谁的拳头硬，谁说的话，就是规矩。”
“以前，你们农家的拳头，在东郡，算是硬的。所以，你们可以不听官府的号令，可以自己，关起门来，当土皇帝。”
“但是现在，我的拳头，比你们硬。”
“所以，从今天起，东郡的规矩，我说了算。农家的规-矩，也由我来定。”
“你们，可以不服。可以像陈胜一样，在背后，搞小动作，甚至，扯旗造反。”
白怀月指了指地上陈胜的尸体，冷冷地说道：“但是，在他之前，你们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当然，我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
白怀月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一些。
“只要你们，安分守己，听从朱主官的命令，好好种地，按时纳粮。我保证，你们的日子，会比以前，过得更好。”
“你们的土地，不会再被那些地方豪强，随意侵占。你们的收成，不会再被那些贪官污吏，层层盘剥。”
“你们的孩子，可以去学堂念书。你们生了病，可以有大夫给你们看。”
“一句话，只要你们是大秦的子民，是我白怀月的治下之民。我，就会护着你们。”
“我说到，做到。”
一番话，软硬兼施，恩威并用。
那些农家弟子，听得是面面相觑。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最底层的农民。他们不懂什么诸子百家，不懂什么江湖道义。他们只知道，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过上好日子，他们就听谁的。
白怀月画的这个饼，对他们来说，太有诱惑力了。
“将军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去念书？”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怯生生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白怀月笑着看向他，“只要你想学，我不仅让你念书，还管你饭吃。”
人群中，开始出现了一些小声的议论。
朱家看在眼里，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白怀月这一手，算是把人心，给稳住了。
“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朱主官。”白怀月说道，“怎么整顿，怎么清洗，是你的事。我只要，在一个月后，看到结果。”
“是！将军放心！属下，一定办妥！”朱家拍着胸脯保证道。
白怀月点了点头，然后，他看向了胜七。
“胜七。”
“主人，俺在！”胜七早就等不及了。
“田光，交给你了。”白怀月说道，“我答应过你，他的命，由你来处置。”
胜七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杀气。
他扛着巨阙，一步一步地，走向了田光。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杀气，就重一分。
田光身边的那些烈山堂弟子，吓得，连连后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田光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胜七，脸上，露出了一个惨然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报应，终于来了。
“胜七，好久不见。”他沙哑着声音说道。
“是啊，好久不见。”胜七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田光，你这个老狗，还认得我吗？”
“怎么会不认得。”田光苦笑道，“你和你大哥的脸，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我大哥？”胜七的眼睛，红了。
“你还有脸，提我大哥？！”
他怒吼一声，手中的巨阙，猛地举起，就要砸下去。
“等等！”田光却突然叫住了他。
“死到临头了，你还有什么屁话要放？”胜七咬着牙说道。
“我知道，我今天，必死无疑。”田光看着他，说道，“在你杀我之前，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说！”
“我只想知道，那份卷宗，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田光死死地盯着胜-七。
这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
当年那件事，他做得天衣无缝，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已经被他销毁了。为什么，还会留下证据？
胜七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田光会问这个。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白怀月。
白怀月没有说话，只是给了他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
胜七明白了。
他转过头，看着田光，冷笑一声。
“你想知道？”
“告诉你也无妨。”
“那份卷宗，不是我弄来的。是罗网，给我的。”
“罗网？！”田光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可能！我当年，明明已经和他们……”
“和他们，达成了交易，对吗？”胜七打断了他的话，“你帮他们，除掉我大哥。他们帮你，登上侠魁之位。顺便，帮你把所有的证据，都处理干净。”
“可是，你忘了。罗网，是干什么的？”
“他们是天下，最厉害的杀手组织，也是天下，最厉害的情报组织。”
“你以为，他们真的会，帮你把尾巴，擦干净吗？”
“他们只是，把你的罪证，当成一个把柄，握在了手里。等到，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当成，交易的筹码。”
“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他们养的一条狗！”
胜七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田光的心上。
田光，彻底崩溃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瘫坐在地上，仰天狂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田光，自诩聪明一世，算计了一辈子。没想到，到头来，却被一群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笑够了，也哭够了。
他抬起头，看着胜-七，眼神，变得平静了下来。
“胜七，动手吧。”
“给我个痛快。”
“让我，去见大哥。”
胜七看着他，沉默了。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太久。
他无数次地，在梦里，想象着，自己亲手，砍下田光脑袋的场景。
可是现在，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他的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快。
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空虚。
“田光，你害死我大哥，这笔账，我今天，一定要跟你算。”胜七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
“但是，你说的对。让你这么痛快地死了，太便宜你了。”
他扛起巨阙，转身，走到了朱家的面前。
“朱家，从今天起，你就是侠魁了。”
“田光这条老狗，我交给你了。”
“农家，有农家的规矩。欺师灭祖，残害同门，该怎么处置，不用我教你吧？”
朱家愣住了。他没想到，胜七，竟然会放弃，亲手报仇的机会。
他看了一眼田光，又看了一眼胜七，明白了。
胜七，不是不想杀田光。
他只是想，让田光，死得更屈辱，更痛苦。
被农家的规矩，公开处决。
这对于，曾经的农家侠魁田光来说，是比死，还要难受的惩罚。
“我明白了。”朱家重重地点了点头，“胜七兄弟，你放心。我一定，会给死去的大哥，一个交代。”
他一挥手。
“来人！把这个，农家的叛徒，给我绑起来！押回烈山堂，三日后，当着所有农家弟子的面，按规矩，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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