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蒙蒙亮,青岛城区,山东军区第二旅突击营长李铁柱从一堵被炮弹削掉半边的砖墙后探出头,盯住远处依旧炮火连天的港口方向。他喉咙发干,嘴唇因为缺水而起了一层白皮。
“狗日的小鬼子,缩在钢筋水泥后面当乌龟……”他低声骂了一句。从凌晨发动总攻开始,他的营已经向前推进了四条街,拔掉了三个坚固的火力点,代价是整整一个排的伤亡。
眼看再往前冲过两个街区,就能突入港区,把那些依托仓库、码头工事顽抗的鬼子赶下海,可命令却下来了——停止向港口进攻,全营就地转入防御,巩固已占领街区。
“营长,为啥不打了?战士们再冲一次,肯定能把港口拿下来,”一旁一连长梗着脖子询问道。
李铁柱没回头:“指挥部命令,鬼子有铁甲舰要来了。”
“铁甲舰?”一连长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涌起一股混杂着愤怒和无奈的潮红:“他娘的……又是舰炮……”
周围几个原本或坐或靠在残垣断壁下休息的战士也沉默下来。他们中的老兵,或多或少都见识过甚至亲身经历过敌人舰炮的恐怖。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能够抗衡的力量,一发大口径炮弹下来,一整个班、甚至一个排都可能瞬间消失。
同样的憋屈和困惑,也在其他正向港口挤压的部队中弥漫。攻势在最关键的时刻,硬生生停了下来。
山东军区前线指挥部,设在原德国总督府附近一处坚固的地下掩蔽部内。
政委谢福治放下刚刚与第五旅旅长梁初通完话的电话,转向站在地图前凝神不语的张百川:“司令员,部队情绪不小啊。眼看就要啃下最硬的骨头,这会儿停下,下面很多指战员想不通。”
张百川没有立刻回头,他盯着地图上那片蔚蓝色的海域。
他的话语带着决断:“想不通也要执行,鬼子‘足柄号’重巡洋舰,明天中午前就能抵达青岛外海。那上面有十门203毫米的重炮。我们的战士再勇敢,也不能让他们在开阔的港区,用血肉之躯去抗鬼子的舰炮齐射。”
参谋长陈榘拿着一份刚译出的电文走过来,补充道:“内线转来的情报确认了,除了‘足柄号’,可能还有两艘驱逐舰护航。鬼子这是下了血本,想把我们登陆部队连同港口一起炸平。”
张百川转身:“他做梦,港口我们暂时不要了,命令所有突入港区边缘的部队,包括第二旅主攻沧口的四个团、第五旅向四方发展的部队,全部后撤至中山路、辽宁路一线以南,依托市区建筑群建立防御阵地。告诉钟伟和梁初,把拳头收回来,攥紧了,鬼子舰炮再厉害,也不敢往他们自己的侨民区、往那么多外国领事馆和商行头上乱扔炮弹,”
“对,”政治部主任肖桦接口道:“市区建筑密集,还有大量外国机构和人员,舰炮射界受限,盲区很多。只要我们牢牢扎根在市区,鬼子舰炮就等同于废了一半。”
谢福治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放弃港口,巩固市区,站稳脚跟就是胜利。只是太憋屈了。”他叹了口气。
张百川走到掩蔽部的观察孔前,望着外面依稀可见的海岸线方向,沉默了几秒。
“憋屈?”他重复了一句,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熟悉他的人都能感到那平静之下得压抑:“没有海军,我们就在陆地上看着敌人的军舰耀武扬威,连到嘴的肥肉都吃得不安生,这何止是憋屈,”
他走回桌旁,抓起桌上的搪瓷茶缸,里面半缸子凉开水被他仰头一口气灌下去,放下茶缸时,发出“哐当”一声重响。
他的目光扫过谢福治、陈榘和肖桦:“但这口气,现在必须咽下去,通知下去,执行命令。任何部队不得擅自向港区发起新的攻击。违令者,军法从事,”
“是,”陈榘和肖桦同时应道,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谢福治走到张百川身边,低声道:“司令员,稳住。市区在我们手里,青岛就等于拿下了一大半。”
张百川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知道。港口,迟早是我们的。海军,我们也一定要有,”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带着一股狠劲,“不过,在咱们的海军出来之前,也不能让鬼子的军舰太舒坦了,”
他走到地图前,在胶济铁路蓝村站附近的一个标记上:“参谋长,给周锡汉发报,他的第六旅,掩护炮兵,把咱们那十二门‘宝贝’秘密前移,路线按预定第三方案,夜间机动,务必在明天拂晓前,进入崂山北麓柳树台预设阵地隐蔽待命,”
陈榘眼睛一亮:“司令员,你是说把那150毫米重炮拉上来?”
“对,”张百川带着狠劲:“鬼子以为他的巡洋舰可以在海上撒野?老子就把重炮架到山头上,就算打不沉他,也要让他知道,老子的地盘,不是他想来就来,想炮击就炮击的,让他也在锚地睡不踏实,”
命令下达后,指挥部里的气氛依旧紧张。
张百川坐回椅子,拿起铅笔,开始在摊开的地图上做着新的标记。谢福治坐在他对面,仔细审阅着各部队上报的伤亡统计和弹药消耗情况。陈榘则带着几个作战参谋,紧张地推算着鬼子巡洋舰可能的航线、锚泊位置以及重炮阵地的射界覆盖范围。肖桦则开始起草一份给部队的政治工作指示,强调服从命令、稳定情绪、准备巷战。
四个人各司其职,偶尔有简短的交流。
“老谢,后勤保障要跟上,特别是反坦克手榴弹和炸药包,市区巷战,这东西比步枪好使。”
“已经通知下去了,仓库正在紧急调运。”
“老陈,测算数据要精确,鬼子舰炮射程远,我们的重炮必须打在七寸上。”
“明白,正在结合最新海图复核。”
“肖主任,政治动员要强调这是战术转移,是为了更好地消灭敌人,保护自己。”
“正在写,重点突出敌我优劣转化和持久作战思想。”
他们的对话简洁、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却透着并肩作战形成的默契和绝对的信任。
张百川是军事主官,他的决心就是战役方向;谢福治沉稳持重,确保思想和后勤无忧;陈榘心思缜密,将战略意图转化为可执行的战术方案;肖桦则善于动员,让部队始终保持高昂士气。四人组成的核心,稳如磐石。
夜幕降临,青岛城区的枪炮声逐渐稀疏,转为一种对峙的沉寂。
而在远离市区的胶济铁路支线上,以及后续蜿蜒的山路上,一场急行军正在上演。由汽车牵引、骡马辅助,十二门150毫米重型加农炮,覆盖着严密的伪装网,在第六旅精锐部队的护卫下,沿着预先侦察好的偏僻路线向前。
周锡汉亲自在队伍中段压阵,不时催促:“快,再快一点,必须在凌晨四点前进入阵地,”
同一片夜空下,青岛港口方向,残留的鬼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的山东军区的攻势停滞,偶尔打出几发照明弹,光照亮下方废墟般的港区,却照不透更远方的市区深处。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但青岛的战局却呈现出一种的平静。
鬼子“足柄号”重巡洋舰庞大的身影,果然在上午十时左右,出现在青岛外海的地平线上,带着巨大的威慑力。两艘驱逐舰护卫在两侧。
港口内残存的鬼子阵地上,爆发出一阵疯狂的欢呼。一些鬼子甚至跳出掩体,朝着海上军舰的方向挥舞着军帽。
然而,他们期待的舰炮火力覆盖并没有立刻降临。
山东军区前线指挥部,电话铃声再次急促响起。
陈榘接过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捂住话筒,转向张百川和谢福治:“司令员,政委,第二旅钟伟报告,他们在向前调整迫击炮阵地时,发现码头三号泊位,有一艘悬挂葡萄牙国旗的货轮‘圣玛利亚’号,正在利用这段停火期,紧张地卸货。而且卸货的工人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码头工,动作很麻利,”
“葡萄牙货轮?这个时候卸货?”谢福治皱起眉头。
张百川走到观察孔前,举起望远镜看向港口方向。但由于角度和距离,无法看清具体细节。
“船上卸的是什么?”张百川头也不回地问。
陈榘对着话筒重复了问题,片刻后,他放下电话,脸上疑惑更深:“钟伟说,距离太远,望远镜里看不清具体箱子标记。但负责监视的侦察排长是个老兵,他说……从那些木箱的大小、形状,以及搬运工人吃力的情况看,很像……很像炮弹箱。或者是……某种小型机械零件?”
指挥部里瞬间安静下来。一艘中立国的货轮,在交战双方暂时停火的敏感时刻,在鬼子实际控制的码头,秘密卸下疑似军火的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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