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队模拟训练后的那个白天,驻地内的气氛似乎更加凝滞。艾米尔能感觉到无形的监控网络收得更紧了,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无数双电子眼和灵能探针的注视下。莎拉中尉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更频繁的生理数据采集和一次突如其来的、针对他房间的“例行安全检查”。
艾米尔配合着所有程序,内心却如同绷紧的弓弦。他利用每一次独处的间隙,反复在脑海中演练着地魂指引的那条路径,记忆着每一个共鸣节点,模拟着可能遇到的障碍——坍塌的通道、活跃的能量乱流、甚至是潜藏在地下的、未被记录的异变生物。他体内那丝银色细流也被他反复锤炼,变得更加凝实、驯服,如同隐藏在鞘中的利刃。
夜幕终于降临。今晚的月色被薄云遮蔽,天地间一片晦暗。驻地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巡逻队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发电机低沉的嗡鸣,证明着这座钢铁堡垒仍在运转。
艾米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平稳绵长,仿佛已经陷入深度睡眠。但他的意识却清醒如昼,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猎手,静静等待着时机。
凌晨两点,是人最为困倦的时刻,也是驻地监控系统进行短暂数据缓冲和自检的窗口期——这是他通过多日观察和分析监控回路能量波动规律,推断出的一个极其短暂的安全间隙。
就是现在!
艾米尔猛地睁开双眼,眼中没有一丝睡意,只有冰冷的决然。他没有起身,而是将全部精神集中于体内那丝银色细流。意念微动,细流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在他体表蔓延开来,不是形成护盾,而是模拟出一种与周围环境几乎完全一致的、死寂般的灵能波动频率——这是他昨夜冒险尝试成功的“伪装”技巧的极致运用。
同时,他引导着另一股更细微的银色能量,如同最灵巧的探针,悄无声息地刺向房间角落一个最隐蔽的灵能监控节点。他没有破坏它,只是极其精准地干扰了它的时间校准信号,制造出一个持续不会超过三分钟的、微小的数据延迟误差。
三分钟,这是他为自己争取到的全部时间。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鬼魅般从床上一跃而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走到房间那扇唯一的、被合金网格封死的气窗前。网格的接缝处,有极其细微的灵能锁。
艾米尔伸出手指,指尖银色细流汇聚,不再是模拟,而是展现出它真正的特性——对物质和能量的细微操控。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细流,如同最精密的钥匙,探入灵能锁的能量回路之中。不是强行破解,而是模拟出系统认证通过的、合法的“开启”指令。
咔哒。
一声轻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机括声响起。合金网格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艾米尔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游鱼般滑了出去,反手轻轻将网格复位。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触发任何警报。
他此刻正身处驻地大楼的外墙之上,脚下是数十米高的虚空,冰冷的风瞬间裹挟了他。他没有向下看,而是根据白天地脉共鸣的指引,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粗糙的墙面上,手脚并用,如同壁虎般,向着大楼侧面一个废弃的通风管道口快速移动。
他的动作敏捷而精准,银色细流不仅强化了他的身体协调性,更让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墙体内部应力的微小变化,选择最稳固的落点。
钻进布满铁锈和灰尘的通风管道,沿着狭窄黑暗的通道向下滑行。管道内部充斥着陈年的污垢和令人作呕的气味,但他毫不在意。他的感知全力张开,躲避着管道内可能存在的震动传感器和残留的警戒灵能。
三分钟的时间在一秒秒流逝。
终于,在时间即将耗尽的前一刻,他从管道底部一个破损的栅格处钻出,落在了一条阴暗潮湿、弥漫着霉味的地下服务通道里。这里已经脱离了驻地主体建筑的核心监控区,但依然危险。
他没有停留,沿着脑海中那条清晰的地脉路径,如同黑暗中的幽灵,快速穿行。地魂的指引在此刻变得无比明晰,每一次心跳般的搏动,都为他指明方向,甚至在他靠近某些隐藏的监控或陷阱时,会传来微弱的警示性波动。
他避开了一队巡逻的自动机枪塔,绕开了一处能量紊乱的废弃反应堆区域,钻进了一条被瓦砾半掩的、通往旧城方向的古老下水道。
腐臭的污水没过脚踝,黑暗中传来啮齿动物窸窣跑动的声音。但艾米尔的心却稍稍安定了一些。这里已经脱离了火种驻地的直接控制范围,监控密度大大降低。
他沿着下水道前行了约莫半个小时,根据指引在一个不起眼的岔路口转向,扒开一片厚重的、沾满黏滑苔藓的铁栅栏,钻进了一个更加狭窄、似乎早已被人遗忘的岩石裂缝。
空气骤然变得干燥、冰冷,带着浓厚的尘土气息。这里不再是人工建筑,而是天然的地下岩层。地魂的心跳在这里变得无比洪亮,仿佛就在耳边擂动。
路径开始向下倾斜,蜿蜒曲折。艾米尔依靠着银色细流带来的微光视觉和地脉指引,在黑暗中艰难前行。岩壁粗糙,不时有突出的尖锐石块。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深入一个远离地表的世界。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空洞的回响。地魂的指引也达到了最强,那“蜂巢”空腔的意象几乎要破开他的脑海,化为现实。
他小心翼翼地转过一个急弯,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腔呈现在他面前。穹顶高远,隐没在黑暗中,无数如同星辰般的、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菌类群落附着在岩壁上,提供了些许光源。空腔的地面相对平整,布满了碎裂的石块和厚厚的灰尘。而在空腔的中央,矗立着几根巨大的、断裂的石柱,以及一些残破的、雕刻着无法辨认符号的巨石基座。
这里仿佛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古老祭坛的废墟。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熟悉的、悲伤而愤怒的情绪残留,比之前任何一次感知都要浓烈。仿佛无数年前的呐喊与哭泣,被烙印在了这片岩石之中。
艾米尔屏住呼吸,走进这片废墟。他的脚步在积尘上留下清晰的印记。地魂的心跳在这里与那股情绪残留奇异地交织在一起,洪亮而沉重。
他走到一根最为完整的石柱前,伸出手,抚摸着上面那些风化的符号。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以及一丝微弱的、源自亘古的能量余晖。
就在这时,他体内那丝银色细流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躁动起来!它仿佛被石柱上的符号所吸引,自行流转,散发出微弱的银光。
与此同时,石柱上那些原本黯淡的符号,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个接一个地,极其缓慢地亮起了微弱的、同样色泽的银光!
一股庞大而古老的信息流,伴随着地魂那沉稳却带着一丝急切的心跳,顺着他的指尖,轰然涌入他的意识!
艾米尔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脑袋几乎要炸开!这一次的信息,不再是模糊的记忆碎片,而是更加具体、更加庞大的……知识?规则?抑或是……某种传承?
他看到了能量的流动轨迹,看到了大地脉络的编织方式,看到了一种与火种序列和“神谕”狂信截然不同的、与这片土地本身共鸣共存的……力量运用法门!
这地魂,不仅仅是在指引他,它是在……教导他?!
空腔之外,遥远的驻地方向,隐隐传来了刺耳的警报声。
艾米尔猛地从信息洪流中挣脱,脸色煞白。他被发现了!火种肯定已经发现他脱离了监控!
时间不多了!
他强行压下脑海中的翻腾,深深看了一眼那根正在缓缓黯淡下去的石柱,以及这片承载着古老秘密的废墟。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来路,向着地面之上,向着与扎曼约定的那个废弃水渠入口,发足狂奔。
他带来的问题还没有答案,但他似乎……找到了新的力量,以及更多、更深的谜团。
月升之后,旧城之约,此刻显得更加至关重要。他必须去,带着这地底所得的、微不足道却可能改变一切的……银火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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