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宇几乎是爬回公寓的。抑制器停止了强制抽取，但那种灵魂被硬生生剜去一块的空洞感，以及过度透支精神后留下的、如同脑髓被搅碎般的剧痛，让林墨宇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和碎玻璃的混合物上。公寓楼道的声控灯因他踉跄的脚步声而明灭不定，将他摇晃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形同鬼魅。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锁上门，林墨宇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在地，连走到沙发的气力都没有。黑暗中，只有他粗重、破碎的喘息声，以及手腕上那重新归于沉寂、却仿佛还残留着灼热感的抑制器，证明着刚才在江边发生的一切并非噩梦。
被当作诱饵，被强行抽取力量，像一件用完即弃的工具……冰冷的屈辱感比身体的痛苦更深刻地啃噬着林墨宇的神经。官方那张看似给予“协作”机会的温和面孔下，隐藏的是毫不留情的利用和绝对的掌控。所谓的“临时协作人员”，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高级一点的炮灰代号。
林墨宇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触碰着抑制器冰凉的屏幕。它现在显示着平稳的生命体征数据，仿佛刚才那场几乎将他抽干的能量风暴从未发生。但这平静之下，林墨宇能感觉到某种更深层次的变化——抑制器内部似乎被写入了一段新的、更严苛的监控协议，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在他尚未察觉的层面悄然收紧。
体内那股力量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寂，不再是之前的惰性，而是一种近乎枯竭的死寂。过度透支的后遗症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意识深处，连带着思考都变得迟缓而疼痛。
不知在冰冷的地板上瘫坐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空泛起一丝灰白，林墨宇才勉强积攒起一点力气，挣扎着爬起身，挪到沙发上。他拿起监管手机，屏幕自动亮起，显示出一条来自“灰塔”的、格式标准的新信息：
【任务编号：Ep-734-b（滨江公园路灯异常）已完成。目标‘潜行者’已成功捕获。鉴于你在任务中的关键贡献（作为信号诱导节点），奖励积分：5000。注：此次任务涉及高强度能量操作，建议充分休息，如有严重不适，请立即联系医疗支持。】
五千积分。一个对于普通E级任务而言堪称天文数字的奖励。但这笔丰厚的“报酬”，此刻在林墨宇眼中，却像是沾着血的硬币，充满了讽刺意味。它买走的，是林墨宇对官方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及他对自己身体和力量那本就岌岌可危的掌控感。
林墨宇将手机扔到一边，没有回复。他不需要官方的医疗支持，他需要的是……重新评估一切。
官方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将他这个“不稳定因素”推到前台作为核心诱饵，也要捕获那个“潜行者”，这本身就说明了这个数据捕手的价值远超想象。它采集那些基础的城市运行数据，究竟是为了什么？官方又为何如此紧张？
而林墨宇自己，在这次事件中，除了积分和更深的禁锢，还得到了什么？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溯那被强制抽取力量、构筑“蛛网”的短暂瞬间。除了痛苦和被操控的愤怒，似乎还有一点别的东西……在那庞大而冰冷的官方能量通过他身体涌出时，他似乎极其模糊地、被动地“感觉”到了那股能量的某种……“结构”？一种远比他自己粗糙引导要精密、复杂无数倍的能量编织方式，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且充满了强制的意味，但那印象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这是否……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知识”？一种通过痛苦和背叛换来的、关于官方力量运用方式的碎片？
这个念头让林墨宇的心脏微微抽搐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林墨宇以“任务后严重不适”为由，向“灰塔”申请了暂缓外出任务，获得了批准。他把自己关在公寓里，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独自舔舐着伤口，同时以从未有过的冷静，重新审视着自己的处境和拥有的筹码。
官方系统不能再盲目信任。积分只是维持生存和有限活动的资源，而非目标。抑制器是枷锁，但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否则官方无需一次次升级，更无需在他触发特定条件时如此“激动”。
而体内那沉寂的力量，以及那被强行烙印下的、关于官方能量运用的模糊印象，或许……是他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依仗。
林墨宇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逐渐苏醒的城市。晨曦中，一切井然有序，车流如织，人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奔波。没有人知道，就在几天前的夜晚，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进行了一场怎样无声而激烈的信息狩猎。
林墨宇抬起手，看着手腕上那在晨光中泛着幽暗金属光泽的抑制器。
官方以为用一次成功的捕获和丰厚的积分，就能让他安于“诱饵”的角色，继续被利用。
但他们或许低估了，一个被当作弃子、却又侥幸从陷阱边缘爬回来的人，内心会滋生出怎样的东西。
林墨宇的眼神不再有愤怒，也不再有不甘，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以及在这平静之下，缓慢凝聚的、冰冷的决意。
缄默的囚笼已经落下。
但囚徒的思考，从未停止。
下一次，当猎人再次抛出诱饵时，林墨宇需要确保，自己不再仅仅是那枚被动的鱼钩。
他要成为能反过来咬断鱼线的，那条潜藏在诱饵之下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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