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宫的白玉大门，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地合拢。
轰。
那不是声音，是隔绝。
一门之隔，便是两个世界。
门外，是昆仑山的仙风灵气，是赤精子等人那混杂着惊惧、屈辱与滔天恨意的视线。
门内，是绝对的死寂。
一种秩序的，冰冷的，不容许任何杂音存在的死寂。
杨辰的脚步，在大殿光滑如镜的地砖上，留下第一个微不可闻的声响。
他抬起头，打量着这座传说中的圣人道场。
很高。
很空。
大殿的穹顶，不见梁柱，只有一片混沌色的云气在缓缓流转。
其间有亿万星辰生灭，每一颗星辰的轨迹，都遵循着一种精密到令人窒息的玄奥法理。
这里的灵气，不流动。
它们被一种至高无上的意志，强行凝固成了固定的形态。
化作墙壁，化作地砖，化作那一根根雕刻着阐教教义的玉柱。
整个大殿，就是一个巨大的，由“规矩”构成的牢笼。
精致，威严，却毫无生机。
杨辰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大殿的最深处。
那里，有一方云床。
云床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元始天尊。
他就在那里，却又仿佛不在。
他的存在，与整座玉虚宫，与整片昆仑山，与那顺天而行的天道秩序，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他就是秩序。
他就是规矩。
他就是这方天地，不容置疑的唯一真理。
他的双目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圣威如狱，将整个空间都镇压得近乎凝固。
他没有看杨辰。
似乎从杨辰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起，就未曾投来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注。
这是一种极致的傲慢。
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对低等存在的彻底无视。
杨辰不在意。
他甚至觉得有些无趣。
这股压力，这股圣人威严，与他神魂深处那无量量劫因果的重量相比，轻得可笑。
他迈开脚步，不紧不慢地向着大殿中央走去。
一步。
两步。
每一步，都打破了此地亘古不变的死寂。
每一步，都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那片名为“秩序”的死水。
终于，高坐云床之上的元始天尊，那如同万古冰川般不动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无穷无尽的大道符文在其中生灭流转。
那是天道的眼睛，是秩序的化身。
冰冷，无情，不带任何属于生灵的情感。
“杨辰。”
他的声音响起，不高，不低，却直接作用于神魂本源，仿佛是天道在下达最终的审判。
“你的来历，你的根脚，我已尽知。”
元始天尊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杨辰的身上。
那不是审视，是剖析。
仿佛要将杨辰从最细微的粒子层面，彻底分解，洞悉其一切秘密。
“你身负无量因果，乃是洪荒最大的变数。”
他的每一个字，都引动着整座大殿的法则共鸣，化作无形的枷锁，要将杨辰牢牢钉在原地。
“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
元始天尊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
他停顿了一下。
整个大殿的压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那股源自天道圣人的意志，不再是单纯的威压，而是化作了一种“恩赐”的形态。
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的姿态。
“今日请你前来，是给你一个选择。”
“一个修正错误，回归正途的选择。”
元始天尊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种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慈悲”。
“上次吾所言依旧作数。”
“你若愿入我阐教，吾可封你为副教主，位在广成子之上。”
“并亲自出手，为你梳理因果，助你斩去业力，走上正途。”
“从此以后，你便是我玄门正宗，受天道庇护，享无量清福。”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
仿佛只要点头，就能瞬间从地狱升入天堂，从一个被整个洪荒追讨的罪人。
一步登天，成为圣人座下最尊贵的存在。
这是天大的造化。
这是任何生灵都无法拒绝的诱惑。
说完，元始天尊便不再言语。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杨辰，等待着他的选择。
等待着这个“错误”，做出唯一“正确”的决定。
他相信，没有人能拒绝。
然而。
杨辰笑了。
一声轻笑，在这死寂威严的大殿中，显得无比突兀，无比刺耳。
他没有被那股圣威压得动弹不得。
也没有因为那份天大的“恩赐”而感激涕零。
他只是环顾四周，然后。
在那一排排整齐排列，供阐教弟子听讲的蒲团中，随意地找了一个，一屁股坐了下去。
甚至，还懒洋洋地翘起了二郎腿。
这个动作，瞬间打破了玉虚宫那精密、对称、神圣不可侵犯的“规矩”。
像是在一幅完美无瑕的画卷上，泼上了一大团墨。
云床之上，元始天尊那双由大道符文构成的眼眸，其中的流转速度，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停滞。
“元始道友。”
杨辰开了口，语气轻松得就像是在跟邻居唠嗑。
“你这算盘，打得可真响啊。”
他看着高高在上的天道圣人，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副教主？听起来威风，说白了，不就是给你当个高级打手，顺便替你管教那群眼高于顶的徒弟？”
“我不稀罕。”
“斩去业力？那更是要我的命。”
杨辰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我这身业力，就是我的护身符。”
“没了它，你怕是第一个就想把我炼成飞灰吧？”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这么好骗？”
他的话，没有丝毫敬畏。
每一个字，都是最直接，最赤裸裸的嘲讽。
元始天尊没有说话。
但大殿穹顶那片混沌云气，流转的速度，开始加快。
其中生灭的亿万星辰，光芒变得凌厉起来。
整个玉虚宫的温度，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杨辰却仿佛没有察觉。
他甚至还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身后的玉柱上，继续说道：
“上次在紫霄宫外，一口一个‘爹’，叫得可亲热了。”
“怎么，今天回了自己家，就改口叫‘道友’了？”
“圣人的脸皮，果然是好东西，说翻就翻，连草稿都不用打。”
轰！
此言一出，元始天尊身下的云床，那万古不动的云气，第一次剧烈地翻涌了一下。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杀机，一闪而逝。
快到连准圣都无法捕捉。
但杨辰捕捉到了。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元始天尊摇了摇。
“既然你这么有‘诚意’，我也不能不给你面子。”
“你这些条件，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不如这样。”
杨辰的目光，从元始天尊的脸上移开，开始在大殿内四处打量。
他的视线扫过那些雕刻着教义的玉柱，扫过穹顶的混沌星辰，最后，落在了元始天尊的身后。
那里，悬浮着一柄古朴的幡。
幡面之上，混沌之气缭绕，都天神煞之气隐现，仅仅是看着它，就仿佛能看到盘古大神开天辟地，撕裂混沌的无上伟力。
盘古幡！
“你把你那盘古幡，借我玩两天。”
杨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元始天尊，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
“要是玩得高兴了……”
“我或许可以考虑，以后收保护费的时候，给你打个九九折。”
话音落下。
整个玉虚宫，那刚刚降至冰点的温度，瞬间凝固。
时间，空间，法则，灵气……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到极致的意志，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这是当着圣人的面，进行的最无耻，最疯狂的勒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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