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府的晨雾还没散,明玉就被奶娘扶着上了妆。
水碧色的衬衣上绣着折枝玉兰,月白色的坎肩滚着银狐毛边,衬得她小脸像块刚剥壳的荔枝,白里透红。瓜尔佳氏给她簪上点翠小簪,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玉儿,记着苏嬷嬷的话,少说话,多磕头。”
“额娘放心。”明玉的声音很稳,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双墨玉般的眼睛里,映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静。
明轩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块刚摘的海棠花:“妹妹,带上这个,好看。”
明玉接过花,别在衣襟上:“哥哥等我回来。”
青帷小轿在巷子里颠簸,像片浮在水面的叶子。明玉坐在里面,闭着眼,把苏嬷嬷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多看,少言,守拙,顺心。
轿子停下时,她听到了太监尖细的唱喏:“富察府小格格到——”
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泼泼洒洒,金的像熔了的太阳,紫的像浸了墨的云,织成片花的海洋。
澄瑞亭里,康熙坐在主位,明黄色的常服在菊海里格外扎眼。他的脸色红润,眼神锐利,比上次见时精神了许多,像是被什么东西滋养过。
佟佳贵妃坐在左边,月白色的衣裳衬得她气质清冷,像株开在高处的玉兰花。德妃坐在右边,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眼睛直往入口瞟。
明玉刚走到亭外,就听到康熙的声音:“进来吧。”
她深吸一口气,迈过门槛,屈膝行礼:“臣女富察明玉,恭请皇上圣安,贵妃娘娘金安,德妃娘娘金安。”声音清越,像山涧的泉水滴在石头上。
“抬起头来。”康熙的声音带着威严。
明玉缓缓抬头,目光落在他明黄色的袍角上,没敢看他的脸。她能感觉到好多双眼睛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审视,还有德妃那带着点疼的担忧。
“听说你前几日病了?”康熙端起茶盏,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回皇上,臣女偶感风寒,蒙孙太医和德妃娘娘照拂,已大好。”明玉的声音很稳,把功劳都推给了别人。
康熙笑了笑,指着亭外一盆菊花:“那盆‘金龙探爪’,你觉得怎么样?”
明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菊花开得张牙舞爪,花瓣细长卷曲,金黄金黄的,真像龙爪在抓云。她看了片刻,才开口:“此菊瓣如利爪,色如赤金,枝干挺拔,确有龙威,是菊中王者。”
亭里静了静。谁也没想到这小丫头能说出“龙威”“王者”这样的话,还说得不卑不亢。
康熙的目光亮了亮,又指了指另一盆深紫色的:“那盆‘紫玉罗汉’呢?”
“此菊色如紫玉,形若佛首,”明玉的声音放柔了些,“瓣厚叶沉,有股不动如山的静气,像古刹里的高僧。”
这下连佟佳贵妃都多看了她一眼。这孩子不仅会说话,还懂分寸,评“金龙探爪”时带点锐气,说“紫玉罗汉”时又透着静,分得清轻重。
“好个‘王者之姿’,‘宝相庄严’。”康熙的笑声很爽朗,“你这丫头,果然有点见识。去园子里转转吧,喜欢哪盆,就送你家去。”
明玉跟着崔嬷嬷在菊海里走着,银狐毛边的坎肩蹭过菊花瓣,沾了点金粉。
“格格刚才说得真好。”崔嬷嬷的声音带着笑。
明玉没说话,心里的弦还绷着。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忽然,前面传来脚步声。是四贝勒胤禛,他穿着石青色的常服,站在一丛白菊前,背影挺得像棵松。
“贝勒爷吉祥。”明玉连忙行礼。
胤禛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像在看一件有趣的玩意儿。他没说话,先看了看那丛白菊,才缓缓开口:“这‘玉壶冰心’,你喜欢?”
“回贝勒爷,此菊冰清玉洁,臣女很喜欢。”
胤禛的嘴角勾了勾,像是在笑,又不像:“花如其人。”
明玉的心猛地一跳,没敢接话,只是低眉顺眼地站着。
胤禛没再多说,转身走了。石青色的袍角扫过菊花,带起阵香风,混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有点冷。
回到富察府时,天已经擦黑了。
明轩第一个冲出来,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妹妹没事吧?皇上凶不凶?”
明玉摇摇头,摸了摸他的头:“皇上很好,还赏了菊花。”
她回到闺房,刚躺下,就觉得眉心有点凉。
像有片雪花落在上面,转瞬即逝。
明玉猛地睁开眼,摸了摸眉心,光滑一片,什么都没有。可那点凉丝丝的感觉,却像刻在了骨头上,带着点说不出的威,不像灵泉的暖,倒有点像……像御花园里康熙身上的龙气。
她闭上眼睛,试着感应灵泉空间,还是一片黑,什么都没有。
那点凉意是怎么回事?是空间要醒了,还是……被宫里的“龙气”惊着了?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她脸上,像层薄霜。明玉攥紧了手心,忽然觉得,这次御花园之行,好像不只是通过了考验那么简单。那点突如其来的凉意,像根针,扎破了表面的平静,露出底下更深的玄。
三日后的御花园,菊花还在开,可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变了。而她眉心那点若有若无的凉,到底是福是祸,谁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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