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湖南小山村。
土坯房中,六岁的儿子已经进入梦乡。
八仙桌上点着煤油灯,屋中间拉着布帘,床前放着一个澡盆,上面坐着一个美丽的少妇,搓着身上的淤泥,哼着歌。
突然,篱笆墙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叫喊声:“李海阳媳妇在家吗?”
那人边说边推开外面的竹门走进来,正在屋中洗澡的姜雪心中大惊,手忙脚乱地想要穿上衣服。
她刚穿上内衣裤,那人已来到土坯房木门前,抬手敲了敲门:“李海阳媳妇,我知道你在家,开门吧,你老公让我来找你的。”
姜雪没说话,身子瑟瑟发抖,又着急地往身上套衣服。
“你不开门,我可要撞进去了?”门口的男子说道。
“别,我现在就去开。”
她穿上上衣,连忙套上裤子,赤着脚跑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光头汉子,一身酒气。
姜雪认得他,是村里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刘黑子。
面对着他,姜雪有些胆怯,小心翼翼地问:“黑哥,你有什么事?”
见姜雪一脸湿润,身上的衣服还带着水渍,刘黑子眼珠子转了转,流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原来你在家洗澡呀!”
接着他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条递到姜雪面前,说道:“你老公欠我两百块钱,他没钱还,说把你抵债。只要你陪我一个晚上,这张欠条就作废。”
什么?李海阳竟然欠了他两百块,还拿自己抵债?姜雪惊慌失措,手脚都抖了起来。
但她很快稳住心神,颤颤巍巍地说:“我老公欠你钱,你去找他要,别找我。”
说着就要把木门关上。
刘黑子哪会让她关门,手掌死死抵住木门。
他眼神色眯眯地盯着姜雪的胸口,舔了舔嘴唇:“你老公还不上钱,是他让我来找你的。你就从了吧,别逼我用强。”
他大力推开门,闯了进来。
屋中灯光闪烁,他像一匹饿狼,盯着姜雪这只待宰的羔羊。
无助又惊恐的姜雪一步步后退,嘴里发出警告:“你不要乱来,我可要喊人了!”
“你尽管喊,这儿偏僻,喊了也没人听见。你敢喊,我也不怕。”他说着一把抱住姜雪,就要吻她。
“救命啊!”姜雪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你还真敢喊?”刘黑子一手捂住了姜雪的嘴。
“妈妈。”一个小男孩从布帘内走出来,双手揉着眼睛。
刘黑子一愣神,没想到屋里还有个孩子。
他分神的瞬间手一松,姜雪趁机挣脱,跑到小男孩跟前将他抱了起来。
这时,她既怕对方侵犯自己,又怕他伤害孩子。
都是那个该死的李海阳!自从嫁给他,他一天丈夫的责任都没尽到,还经常偷拿家里的东西出去变卖。
这次竟把这魔头引到了家里。
她壮着胆子冲刘黑子说:“你不要乱来,我老公欠你多少钱,我来还。”
“两百。”他比了两根手指头。
“你等着。”姜雪抱着小男孩钻进布帘,把他放在床上,从枕头里掏出一叠钱——这是她辛辛苦苦攒下的一百块。
“大宝,别出来。”她叮嘱完儿子,拿着钱走了出去。
到了刘黑子跟前,她把钱递过去:“这里是一百块,你先拿着,剩下的一百我会想办法还你。但你要是敢碰我,我肯定跟你拼命。”
刘黑子想了想,接过钱,临走前放狠话:“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再来要剩下的一百。”
刘黑子走后,姜雪才松了口气,连忙关上木门。
她已经帮丈夫还过好几次外债了,摊上这样的丈夫,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
“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姜雪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思绪瞬间从回忆中拉回。回头一看,是表姐李欣。
为了还刘黑子的钱,姜雪头天把儿子交给公公婆婆照顾,第二天就跟着表姐来广东打工。
六月初出来,如今已是七月中旬,她跟着表姐来广东一个月了。
今天是星期天,晚上不用加班,宿舍里其他姐妹都出去玩了,只剩姜雪和一个叫胖姐的没出去。
姜雪冲表姐笑了笑:“我想家,想大宝了。”
“别想了,我带你逛夜市去。会英,你也一块去吧?”李欣说着看向胖姐。
没多久,溪北桥下的夜市里。
几百米长的小道两旁挤满了摊位,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与脚步声交织成熙攘的声潮,把整条路烘得热闹非凡。
其中一个卖书的摊位围了不少人,李欣带着姜雪和胖姐挤了进去。
三个女人蹲在地上,翻看着摊上的书。
片刻后,李欣身上的诺基亚手机响了。
她掏出手机一看,脸上露出喜色,放下手中的杂志,对另外两人笑了笑:“会英,表妹,我出去接个电话。”
说着便朝摊外走去。
两人点点头应下。
望着李欣走远的背影,微胖的胖姐撇撇嘴:“肯定又是李青江那小子精虫上脑,叫你表姐晚上别回去了。”
“管她呢。”姜雪不置可否。
她来这儿一个月,表姐已经跟那个李青江出去好多次了。
表姐跟娘家姐妹感情不好,在外面认识了个四川男人,叫李青江。
没一会儿,李欣走了回来,脸上藏不住喜悦,又对着姜雪和胖姐歉意一笑:“江哥找我,不能陪你们慢慢逛了,我先走啦。”
胖姐朝姜雪眨眨眼,那眼神分明在说“你看,我猜得没错吧”。
随后她冲李欣摆摆手:“就知道是那小子找你,去吧去吧。”
姜雪问:“表姐,你今晚不回宿舍了吧?”
“走啦。”李欣没明说回不回,只挥挥手便离开了。
李欣走后,姜雪花十块钱买下了手中的《三毛全集》。
离开书摊,两人沿着陈贵路慢慢走着。微风轻拂,路灯把她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胖姐,你说我表姐和李青江晚上会去哪过夜啊?”
姜雪挺好奇的,李青江也是打工的,家里有老婆孩子,总不能每次都带表姐去酒店吧?
这种事,她实在不好意思问表姐。
胖姐想了想,答道:“他们应该去影吧了。”
“影吧是什么?”姜雪追问。
“你没去过影吧?”胖姐一脸惊讶。
姜雪摇摇头:“我才来一个月,不加班的时候就在宿舍看书,没去过别的地方。”
“有机会带你去看看。”胖姐淡淡一笑,“影吧是年轻人爱去的地方,不加班的时候好多人都往那跑,花两块钱就能看一部碟片。那儿分大厅和包厢,处对象的就爱去包厢过夜,一晚才十五块,比酒店便宜多了。”
姜雪点点头,十五块一晚确实比酒店的一两百块划算。
不过她可没这心思,自己绝不可能跟别的男人去那种地方。
随即又想到表姐家里有老公孩子,还敢跟李青江搅在一起,真替她捏把汗。
两人没再说话,默默往工厂方向走——她们和李欣都是陈店镇华泰厂的女工。
回去的路上,胖姐忽然开口:“小雪,听你表姐说,你婚姻不太顺,是真的吗?”
听到这话,姜雪的表情黯淡下来,脑海里先闪过刘黑子拍门的凶样,又浮现出丈夫那张英俊却冰冷的脸,她叹了口气,轻声说:“现在我们就是有名无实的夫妻,连他欠的债,都要我来扛。”
姜雪和李海阳是经媒人介绍认识的,半年后就结了婚。
当初她的小姐妹还羡慕她命好,找了个又帅又斯文的男人。谁知婚后,李海阳碰都不碰她,一两个月都难得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胖姐追问:“这话怎么说?”
“说出来不怕你笑,我和他结婚几年,只同过一次房。”姜雪笑得凄凉。
“这怎么可能?”胖姐一脸不可思议。
“我老公是同性恋。”姜雪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情绪低落下来。
“你是说,他不喜欢女人?”胖姐惊得张大了嘴。
别说胖姐惊讶,当初姜雪刚得知这个真相时,差点崩溃。
她慢慢说起自己和李海阳的事:婚后半年,李海阳都没碰过她,仅有的一次,还是她主动且强行要求的。
就那一次,她怀上了孩子。后来儿子都一岁多了,不管她怎么掏心掏肺对他好,李海阳始终冷冰冰的。她才明白,这个男人是捂不热的。
她是女人,需要关心和安慰;也是正常的女人,有生理需求。在双重压抑下,她终于彻底爆发。
大闹一场后,李海阳跟她摊牌了,坦白自己是同性恋,还给出两个选择:要么维持有名无实的婚姻,要么离婚。
“那你怎么不和他离婚?”胖姐问。
“我想过啊,可就是不敢离,至少现在不敢。”姜雪低声说。
“为啥呀?”说话间,两人已走回宿舍。
宿舍里静悄悄的,其他姐妹还没回来。两人各自在床边坐下,姜雪接着说:“真离了,我回不了娘家。前年大哥娶了嫂子,家里压根没多余的地方给我住。不离婚,至少公公婆婆家还有我的一席之地。更重要的是,要是离婚,婆婆肯定不让我带走儿子,我舍不得大宝啊。”
“那你咋想着跟表姐出来打工了?”胖姐又问。
“没办法啊。头一两年,他多多少少还会给我娘俩点生活费,后来一分钱都不给了,前阵子还想拿我抵他的债。”
她顿了顿,把刘黑子找上门的事说了一遍,最后叹道,“以前娘家和公公婆婆还能补贴我点,自从大哥娶了嫂子,娘家就不管我了;公公婆婆年纪大了,重活干不动,先前还能做点散工,现在连散活都少了。为了还刘黑子的钱,我只能求表姐带我出来。”
“坚强点,日子会好起来的。”胖姐起身走到姜雪面前,拍拍她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同情。
“谢谢你,胖姐。我会的,相信靠自己,总能把儿子养大。”姜雪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两人又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姜雪平复了情绪,想起什么似的问:“对了胖姐,我来这么久,只听人叫你胖姐,还不知道你真名呢?”
“我叫秦会英,厂里没几个人知道我真名,大家都叫胖姐,叫习惯了。”胖姐淡淡一笑,显然不介意这个称呼。
“那胖姐,你家里情况咋样?老公对你好吗?”
姜雪知道胖姐特能吃苦,在车间做剪线头的活,就算星期天晚上不用加班,也会去车间干到八九点才回宿舍。之前两人交流不多,就同住一个宿舍,早晚打个招呼,今晚还是第一次一起逛街聊天。
“我们家去年盖了栋三层小楼,我和老公感情挺好的,十天半月就通一次电话。”说起老公,胖姐脸上笑开了花。
“那他咋不跟你一起出来打工?”
“没办法,家里有两个娃要照顾,公公婆婆年纪大了,帮不上忙。”
话说到这儿,两人没再聊下去,各自收拾衣服,准备去澡堂子洗澡。
突然,胖姐盯着李欣的床铺,朝姜雪神秘一笑:“这么多年,你和你老公有名无实,你会不会像你表姐那样,在这儿找个男人抱团取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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