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离靠山屯,踏上通往县城的官道。原本三个时辰的路程,因着凌灵的吩咐,白露将马车赶得飞快,力求尽早抵达。
然而,这一路上的景象,却让车厢内的凌灵心情愈发沉重。官道两旁,不再是往日的田园风光,取而代之的是络绎不绝、步履蹒跚的逃荒人群。他们扶老携幼,推着破旧的独轮车,或干脆肩挑手扛着全部家当,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麻木中透着一丝求生的渴望。尘土沾染在他们干裂的皮肤和破旧的衣物上,更添了几分凄惶。
凌灵悄然将神识扩散开去,覆盖了方圆不小的范围。那些灾民低声的交谈、哀叹、哭泣声,混杂着孩童虚弱的啼哭,清晰地传入她的感知。
从这些灾民言语中零碎的信息,凌灵得知,这些灾民大多来自邻近的州府,那里的旱情比凌灵所在的县更为严重,几乎是颗粒无收,水源彻底断绝,这才被迫背井离乡。
看着这一张张绝望的面孔,尤其是那些蜷缩在母亲怀里、连哭都没什么力气的孩子,凌灵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她前世生活在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虽然通过书本和历史知道饥荒的可怕,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冲击力,远非文字能够形容。她想起上学时一位历史老师曾面色凝重地讲述过,大灾之年,人性会经受怎样的考验——吃光草根树皮后,有人会吞食观音土胀死,而最骇人听闻的,是那“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
“白露,再快一点!”凌灵忍不住再次催促。她深知,灾民聚集的速度会越来越快,数量会越来越多。当绝望累积到一定程度,而求生资源又极度匮乏时,秩序崩塌、暴乱丛生几乎是必然的结果。到那时,情况将彻底失控,任何善意的举措都可能被汹涌的绝望洪流吞噬。
白露闻言,手中马鞭一扬,马车速度又提升了几分,在官道上卷起一阵烟尘,将那些缓慢前行的逃荒队伍远远甩在身后。
一路疾驰,终于在午前赶到了县城。县城门口有兵丁把守,对进城的人盘查得比往日严格了许多,显然也是担心大量流民涌入引发骚乱。凌灵的马车外观朴素,但白露冷冽的气质和凌灵虽未露面却隐隐透出的不凡气场,让守城兵丁没敢过多为难,简单询问后便放行了。
进入县城,街道上的景象与外界的凄风苦雨截然不同。虽也能感受到一丝紧张气氛,商铺不如往日繁华,行人面带忧色,但至少秩序尚存,还能看到一些贩夫走卒,偶尔甚至有酒楼飘出饭菜的香气。这种鲜明的对比,更让凌灵感到一种割裂般的压抑。
马车径直驶向县衙。来到县衙门口,只见朱红大门紧闭,门前站着两名按着腰刀、面带倦色的衙役。
凌灵并未下车,而是将萧璇玑给的那枚代表着长公主身份的玄铁令牌交给白露,低声吩咐了几句。
白露接过令牌,跃下马车,步履沉稳地走到衙役面前,声音清冷:“我家公子有要事求见县令大人,烦请通传。”说着,将令牌亮出。
那衙役原本见白露一个女子,神态冷峻,心中还有些不以为然,但目光落到那枚造型古朴、触手冰凉、明显材质非凡的令牌上时,脸色顿时一变。他虽不识得具体来历,但也知绝非常物,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道:“姑娘稍候,小的这就去通禀。”说完,转身小跑着进了县衙。
此时,县令赵世勤正在后衙的内室里,与他新纳的第六房小妾调笑亲热,衣衫不整,兴致正浓。被门外心腹师爷急促的敲门声和禀报声打断,赵世勤一脸愠怒,骂骂咧咧地披上外袍:“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不是说了没事别来烦本官吗?!”
师爷在门外压低声音:“老爷,门口来了人,拿着令牌求见,看那令牌的制式……像是京城里大人物的信物,怠慢不得啊!”
赵世勤不耐烦地抓过师爷递进来的令牌,入手沉甸甸,玄铁打造,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和一个隐秘的“璇”字。他瞳孔骤然一缩,醉意和愠怒瞬间吓醒了大半!这……这似乎是那位深得圣心、权势赫赫的长公主萧璇玑的令牌?!
赵世勤出身京城吏部尚书赵家的分支,靠着家族荫庇才得了这个县令之职。他名字虽叫“世勤”,为官却与“勤勉”二字毫不沾边,平生最大爱好便是美色金银,对政务能拖就拖,能躲就躲。此次旱情,他并非不知严重,但上报灾情意味着要负责赈灾,劳心劳力还可能出纰漏影响考评,他只想在这个富庶之地安安稳稳混日子,等着家族哪天把他调回京城享福,故而采取了鸵鸟政策,对辖内灾情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此刻,长公主的令牌突然出现,让他心惊肉跳。长公主为何会派人来他这个偏僻小县?是偶然路过,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无论是哪种,都绝非他所能得罪的!
“快!快替本官更衣!开中门迎接!”赵世勤手忙脚乱地穿戴起官服,额头上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也顾不上还在床上撒娇的小妾了。
片刻后,县衙中门罕见地打开,县令赵世勤带着师爷和几名衙役,快步迎了出来。他脸上堆起殷勤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目光迅速锁定那辆朴素的马车,对着刚下车站定的白露拱手道:“不知贵客驾临,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不知令牌之主……”
他的话音未落,马车的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掀起,一身白衣、气质清冷如仙的凌灵,缓步走了下来。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光晕。
赵世勤看到凌灵的瞬间,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惊艳,但随即被更大的惊疑取代——持令者,竟是如此年轻俊美、气度非凡的一位公子?他究竟是何身份?与长公主又是何等关系?
凌灵目光平静地扫过赵世勤那略显富态、眼袋浮肿的脸,将他那一闪而过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对此人的秉性已有了初步判断。她淡淡开口,声音清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赵县令,在下凌灵。今日冒昧来访,是为这满县旱情、流离失所的百姓而来。”
赵世勤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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