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一股远比“血色矿坑”更加凛冽、苍劲,带着泥土、烽烟和岁月尘埃气息的风,便如同冰冷的巨掌,狠狠掴在四人的脸上。
林墨猛地睁开眼,瞳孔因眼前的景象而微微收缩。
天空是那种被塞外长风常年涤荡后的、高远而肃杀的青灰色,几缕薄云如同战旗的残片,被拉扯得细长。视野所及,不再是黑暗压抑的矿坑,而是连绵起伏、雄浑壮阔的黄土高原与远山的剪影。而最令人心神震撼的,是那条如同沉睡的苍龙般,依着山势蜿蜒起伏、不见首尾的——长城。
它并非后世修缮一新的旅游景点,而是饱经风霜的战地壁垒。夯土的墙体斑驳剥落,露出内部夯实的层次,有些地段甚至已经坍塌,只留下断壁残垣,无声地诉说着曾经惨烈的攻防。烽火台如同忠诚的哨兵,矗立在每一个制高点,在暮色中投下巨大而沉默的阴影。
空气中,除了料峭的春寒,还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与朽木混合的气味,以及一种……沉淀了太久太久,已然融入这片土地骨髓的悲壮与肃杀。
“这里就是……长城?”赵猛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力。与矿坑那令人窒息的疯狂不同,这里的压力源自历史的厚重与无言的牺牲。
苏晓迅速观察环境,低声道:“地理形态与中原北方边境吻合,气候干燥寒冷,植被稀疏。空气中未检测到明显有害物质,但……能量场非常奇特,稳定中蕴含着极强的执念波动,范围……极广。”她的“纤毫洞察”能感觉到,整条长城防线,仿佛都是一个巨大的、沉睡中的意识体。
夏晚的脸色比在茶馆时更加苍白,她抱紧双臂,身体微微颤抖。“好多……声音……不是吵闹,是……沉默的呐喊……”她闭上眼睛,努力分辨着,“坚守……回家……杀敌……还有……无尽的……等待……” 这里的执念情感色彩并非矿坑那般混乱狂躁,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韧、却也更加悲伤的土黄色与暗红色交织。
林墨感受着手臂上那变异烙印的反应。它不再像在矿坑那样灼热狂躁,而是传来一种低沉、规律的震动,仿佛与脚下这片土地,与远处那条巨龙般的长城产生了某种遥远的共鸣。脑海中,“灵犀之思”被动地接收着环境中残留的信息碎片——金戈交击的锐响、战马的嘶鸣、戍卒思乡的夜歌、以及一道如同烙印般刻在这片土地上的威严命令:“筑城塞,守边关,御胡虏于国门之外!”
“看来,这个世界的‘不朽守望’,与这条长城,与曾经的战争紧密相关。”林墨沉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他们身处在一个废弃的、半坍塌的烽火台下方,周围散落着生锈的箭镞和破碎的陶罐。
任务目标是“调查‘不朽守望’之秘”。系统给出的信息一如既往的模糊。但结合环境感知,他们几乎可以肯定,这“不朽”必然与戍守此地的亡魂有关。
“先弄清楚我们现在的位置,以及这个‘不朽’的具体表现。”林墨做出决定,“找一个相对完整的烽火台,或许能有更多发现。”
四人沿着残破的城墙边缘小心前行。脚下的土地坚硬冰冷,风声在墙垛的缺口间穿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荒凉。
行不过里许,前方出现了一个保存相对完好的烽火台,台体由青砖垒砌,虽然同样布满岁月痕迹,但结构大体完整。台顶似乎还有残留的柴薪痕迹。
然而,就在他们接近烽火台底部时,异变陡生!
烽火台阴影处,以及旁边一段城墙的残骸后,无声无息地浮现出十几个模糊的身影!
它们并非实体,而是半透明的、穿着破烂古代札甲、手持锈蚀青铜兵器的人形。它们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眼窝处跳动着两簇幽绿色的火焰,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死亡气息和一种坚定不移的、如同磐石般的战意。它们一出现,就立刻组成了一个简陋却有效的防御阵型,长戈前指,弓弩上弦(虚影),将所有通往烽火台的道路封死,幽绿的目光死死锁定林墨四人。
“入侵者……格杀……”
模糊不清、带着重重回音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潮水,涌入四人的脑海。充满了排斥与敌意。
“是古代戍卒的亡魂!”苏晓低呼,迅速进入戒备状态。
赵猛立刻挡在最前面,低吼一声,“不动磐石”的微光在体表浮现,经过上个世界的锤炼,他对能力的运用更加纯熟,气势沉凝如山。
夏晚则感到一阵强烈的窒息感,这些亡魂的执念中,那“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决绝意志是如此强烈,几乎不容任何外物靠近。
林墨没有轻举妄动,他仔细观察着这些亡魂。它们行动统一,带着明显的军阵痕迹,而且……似乎无法离开烽火台和城墙一定范围。
“它们受地域限制,执念是‘守卫此地’。”林墨快速分析,“不要主动攻击,尝试沟通,表明我们并无恶意。”
他上前一步,尝试用平和的意念传递信息:“我们并非敌人,只是路过此地的旅人,想探寻此地的历史。”
然而,回应的是一支呼啸而至的、由能量构成的虚幻箭矢!直射林墨面门!
赵猛猛地挥动路上捡来的半截夯木,将箭矢打散,但手臂也被震得发麻。“妈的,沟通不了!它们好像认死理!”
更多的亡魂从城墙的阴影中浮现,它们沉默地推进,阵型严谨,冰冷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战斗不可避免!
“突围!不要恋战!”林墨当机立断。这些亡魂个体实力似乎不算太强,但它们占据地利,数量不明,而且那种“不朽”的特性尚未可知,纠缠下去只会不利。
赵猛怒吼一声,如同猛虎下山,主动冲向亡魂的阵型!他不再保留,拳头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直接将最前面一个持戈亡魂连人带武器轰得倒飞出去,虚影都黯淡了几分!但他的攻击仿佛泥牛入海,那亡魂倒地后,幽绿的火光闪烁,身影竟然在城墙旁一股无形的能量流转下,又缓缓凝聚起来!
“它们能复活?!”苏晓瞳孔一缩,她的骨刺精准地射穿了一个弓手亡魂的咽喉,但同样,那亡魂只是晃动一下,很快便恢复原状。“物理和能量攻击效果都有限!”
夏晚强忍着不适,尝试施展新领悟的“安魂曲”,柔和的、带着安抚力量的意念波动扩散开来。那些亡魂推进的动作明显一滞,眼中幽绿的火焰跳动减缓,流露出一丝短暂的迷茫,但很快,那股根深蒂固的“守卫”执念再次占据上风,将它们从安抚中拉回,继续进攻。
“它们的执念太强了!安魂曲只能短暂干扰!”夏晚焦急地喊道。
林墨一边用“灵犀之思”寻找亡魂阵型的薄弱点和能量流动的规律,一边不断闪避着攻击。他手臂上的烙印微微发热,与这片土地、与长城本身的共鸣似乎加深了一些。他隐约能“听”到这些亡魂执念深处,除了守卫,还有一丝被强行束缚于此的……疲惫?
就在四人且战且退,压力越来越大之时——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从不远处另一个较小的、几乎完全坍塌的烽火台废墟中射出,在空中炸开一团并不显眼却位置精准的烟尘!
紧接着,那个方向传来了短促而有力的金铁交击声和几声亡魂特有的、模糊的惨嚎。
围攻林墨四人的亡魂阵型,出现了一丝轻微的骚动,一部分亡魂的注意力被那个方向吸引了过去。
“那边有人?!”赵猛抓住机会,一拳逼退身前的亡魂。
“在帮我们?”苏晓敏锐地注意到,那响箭和声响,恰到好处地牵制了一部分敌人,为他们打开了一个短暂的缺口。
“走!去那边看看!”林墨毫不犹豫,指向响箭来处。
四人立刻朝着那个方向突围。亡魂们试图阻拦,但那个方向的骚扰持续不断,精准地打击着亡魂阵型的衔接点,让它们的包围圈无法有效合拢。
冲破最后几个亡魂的阻挡,四人踉跄着冲进了那片坍塌的烽火台废墟。
废墟内部空间不大,到处是残砖碎瓦。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们,半跪在地,手中握着一把锈迹斑斑但刃口磨得发亮的秦剑,剑尖插在地上,支撑着他的身体。他穿着与外面亡魂类似的札甲,但更加破旧,几乎成了布条。他的身影同样半透明,眼窝中跳动着幽绿的火焰,但比起外面那些亡魂,他的火焰似乎……更加微弱,也更加灵动一些。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回过头。
那是一张年轻却写满风霜与疲惫的脸庞(虚影),五官比外面的亡魂清晰不少,能看出原本刚毅的线条。他的眼神不再纯粹是冰冷的杀意,而是充满了警惕、疑惑,以及一丝……仿佛沉沦太久后突然看到变数的不确定。
“你们……不是匈奴人?”他的声音直接响起在四人脑海,带着浓重的、不知哪个时代的古音,但意念却能理解。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仿佛很久没有与人交流。
“我们来自远方,并非敌人。”林墨上前一步,尽量让自己的意念显得平和,“刚才是你帮了我们?”
那士卒亡魂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上下打量着他们,目光尤其在林墨手臂那被衣物遮掩、却依旧散发特殊波动的烙印处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异。
“外面的……是‘长城卫’,”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历史中抠出来的,“吾等……皆受‘将军遗命’所缚,不朽……守望于此。”
将军遗命!
这个词让林墨四人精神一振!这很可能就是任务的关键!
“将军遗命?是什么?哪位将军?”林墨立刻追问。
士卒亡魂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深深的迷茫与痛苦:“记不清了……太久远了……只记得要守在这里……直到……直到……”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虚影),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废墟外,那些被暂时引开的“长城卫”亡魂,似乎调整好了阵型,再次带着冰冷的杀气,朝着废墟合围过来,幽绿的火焰在暮色中连成一片,如同鬼蜮行军。
年轻的士卒亡魂猛地站起身,握紧手中的秦剑,看向林墨四人,眼神复杂。
“此地不宜久留!‘长城卫’只会越来越多!跟我来,我知道一条隐秘的路径,可暂时避开它们!”
他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那声音仿佛穿越了千年的风沙:
“吾名……王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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