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如同一张无形而粘稠的蛛网，缠绕着霍天渊的每一次尝试。杂役房角落那堆灰烬与废符，已然从一小撮积累成了醒目的一堆，无声地诉说着这段时日以来的艰辛与损耗。每一张化为乌有的火浣纸，每一碟耗尽灵性的朱砂墨，都像是扎在他心头的细刺，提醒着他资源的宝贵与成功的遥不可及。
然而，霍天渊的眼神，却在无数次失败的淬炼中，变得愈发沉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最初的焦躁与心疼，已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所取代——那是一种认清了前路荆棘遍布，却依然决定要用双脚丈量，用意志开路的决绝。
他不再将一次次的绘制视为独立的成败，而是看作一个完整的、不可分割的磨砺过程。每一次提起符笔，他都如同最虔诚的学徒，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
调整，在毫厘之间。
他不再拘泥于玉简中记载的、看似固定的绘制手势。他开始尝试微调。手腕悬空的高度，是高一寸还是低一寸，更能保证笔尖的稳定？五指握笔的力度，是紧三分还是松一分，更能实现灵力的流畅传导？他发现，当自己将身体调整到一种近乎“松而不垮，紧而不僵”的状态时，笔下的纹路似乎更少了几分滞涩。
他对灵力的注入进行了前所未有的细化控制。不再是一股脑地将火属性灵力灌注进去，而是尝试将其“解析”。初始落笔时，需要一股相对强劲的“启灵之力”，如同点燃引线；而在纹路延伸的过程中，则需要稳定而均匀的“维续之流”，确保能量通道畅通无阻；到了那些关键的转折节点，尤其是“封灵结”处，则需要极其精妙的“收束之控”，如同给奔腾的野马套上最后的缰绳，既要约束住它，又不能让它停滞。他将整个绘制过程分解成数十个乃至上百个微小的灵力控制节点，反复练习每一个节点的最佳输出。
感知，于细微之处。
他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聚焦于笔尖与符纸接触的那方寸之地。他不再仅仅关注纹路是否画得“像”，而是全力感知着灵墨在符纸上渗透的深度，感知着自身灵力与灵墨融合后，在那纤细的纹路中流淌的状态。
一次失败中，他敏锐地捕捉到，在绘制某条能量脉络时，灵力的流动在某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处，产生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湍流。正是这丝湍流，破坏了整体的稳定性，导致了后续的全面崩溃。下一次尝试，他特意在那个弧度处，将灵力输出放缓了微不足道的一丝，手腕转动的速度也做了微调。果然，那道纹路顺利完成，光芒流转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顺畅圆融。
还有一次，在处理“核心”纹路时，他感觉到灵墨的承载似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符纸传来不堪重负的微弱震颤。他当机立断，几乎凭借本能，将后续的灵力输入瞬间削弱了三成，并以更快的速度完成收笔。符纸没有立刻燃烧，虽然最终因为灵力不足未能成功，但这次“感知到临界点并做出反应”的经历，让他欣喜若狂。这证明他的“符感”正在提升。
进步，在无声累积。
成功的曙光依旧渺茫，但黑暗中，已然出现了零星的火花。
有时，他完成一张符箓后，虽然激发时依旧只是冒出一团无力的青烟，但他能感觉到，符箓内部灵力的分布，比之前均匀了许多，不再是一片混乱。
有时，某一道复杂的复合纹路，他能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丝毫停顿，笔下的线条如同拥有生命般自然流淌，散发着一种独特的美感。
有时，在处理最关键的“封灵结”时，他对那瞬间的灵力收放时机，似乎把握得更精准了一丝，虽然依旧未能完美闭合能量回路，但符箓拿在手中，已经能感受到一丝微弱而内敛的灵力波动，不再是完全的死物。
这些进步，细微得如同尘埃，在外人看来，与失败无异。但霍天渊自己清楚，这每一次微不足道的提升，都是他耗费无数心力、消耗珍贵材料才换来的宝贵经验。它们像是散落在黑暗路上的珍珠，虽然暂时未能串联成照亮前路的光明项链，但其本身，已然具备了价值。
他的双手因为长时间保持精细动作而微微颤抖，他的神识因为过度消耗而时常传来针扎般的痛楚，他的脸色也因为寝食难安的钻研而显得苍白憔悴。
但他没有停下。
油灯的光芒映照着他伏案的身影，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只有那偶尔提起符笔，蘸取灵墨，然后再次落下的动作，证明着时间的流逝与他未曾停歇的努力。
他就像一个在无尽黑暗中独自前行的旅人，看不见远方，辨不清方向。支撑他的，唯有内心深处那一点不肯熄灭的火焰，以及脚下那一步步虽然踉跄、却无比坚实的足迹。他并不知道成功还有多远，或许下一步就能触及，或许还要走上很久很久。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
停下来，就意味着之前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坚持，都真正化为了乌有。
停下来，就意味着向这该死的天赋壁垒，向这残酷的资源困境低头。
“坚持……唯有坚持……”
他在心中默念，如同念诵着唯一的咒语。笔尖再次落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描绘着那承载着希望与毁灭的纹路。
失败，依旧是他最熟悉的伙伴。但在这反复的尝试与坚持的磨砺中，他的意志如同百炼的精钢，被锻打得愈发坚韧。他的技巧，也在这一次次看似徒劳的撞击中，于那铜墙铁壁上，悄然凿开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裂痕。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而霍天渊，正以他全部的倔强与耐心，在这片黑暗中，默默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那破晓一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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