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的街道笼罩在永夜般的昏暗中。
周平双手枕在脑后，漫不经心地晃荡着，红梳子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眉头紧锁。
她盯着周平的背影，思绪翻涌。
就在一天前，她还恨不得用蛛丝勒断这个男人的脖子。
可如今，自己竟成了他的贴身监视者——而这个男人，似乎毫不在意她的杀意。
更让她困惑的是，当她把那张炸药配料表交给千瞳君时，老大眼中闪动的狂喜。
那承诺在她耳边回响：等事成之后，你就是百目牙行的二当家...
喂，发什么呆呢？
周平突然转身，冲她咧嘴一笑，招了招手。
红梳子不情不愿地挪过去：又干嘛？
我这次来幽都可是轻装简行。周平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
既然要长住，总得置办几身行头吧？前面就是你的地盘了，带我去挑几件？
红梳子瞪大眼睛：你当我是你丫鬟？
“昨晚你不也帮我挑了。”周平一脸无辜。
红梳子声音陡然拔高，昨晚那套衣服是准备把你卖去黑矿时穿的！
周平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温热的手指不容抗拒地扣住她的脉搏：那就再卖我一次。
他眼中带着狡黠的光：这次记得卖个好价钱。
红梳子下意识要抽手，却在感受到他掌心温度时莫名卸了力道。
她别过脸去，任由他牵着往前走，袖中的蛛丝悄悄缩了回去。
服装店内依旧热闹，店员们正殷勤地招待着客人。
一见红梳子进门，几个伙计立刻躬身行礼，齐声喊道：红姐好！
红梳子下巴微抬，随手点了个店员：去，给他挑几身像样的衣裳。
谁知那店员僵在原地，眼神闪烁，竟不敢动弹。
怎么回事？红梳子眯起眼，声音冷了下来。
店内鸦雀无声，就在这时，里间传来一阵娇笑声。
一个身着蓝纱裙的异族女子款款走出，发间别着几枚泛着冷光的银鳞，正是蓝鳞。
哎哟，这不是红姐姐吗？蓝鳞掩唇轻笑，眼尾上挑，这铺子现在归我管啦，千瞳君说了，您还是专心伺候这位齐人贵客吧~
红梳子瞳孔一缩：蓝鳞？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带你入行的！
怎么？很意外？蓝鳞把玩着鬓边一缕发丝，当初你带我入行，不就是想多个使唤丫头吗？她突然沉下脸，现在这店是我的了，有意见？找老大说去！
红梳子指尖蛛丝若隐若现，最终狠狠一甩袖，转身走了。
周平摸了摸鼻子，冲蓝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快步跟了出去。
店门外，红梳子一拳砸在墙上，蛛丝在石砖上割出深深的裂痕。
周平慢悠悠晃到她身旁：看来有人趁你不在，偷家了？
红梳子咬牙切齿：蓝鳞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要不是我...
还不是因为你！红梳子猛地转身，蛛丝在袖口簌簌作响。
“跟我有什么关系？”周平一脸无辜。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她突然哽住，想起蓝鳞讥诮的眼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周平突然指向一家饭店：要不咱们去吃点好吃的？
气都气饱了！红梳子甩头就走，要去你自己——
话音未落，周平已经哼着小调往反方向溜达。
红梳子突然想起千瞳君阴森森的警告，浑身一颤，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拽住他袖子：站住！
周平回头时，正看见她咬得发白的唇瓣在抖。
明明满眼都是想掐死你的怒火，却不得不死死攥着他衣角的模样，像极了炸毛又不得不妥协的猫。
这就对了嘛。他反手扣住她手腕，生着气吃东西才香，待会儿辣哭了，我借你袖子擦眼泪？
红梳子想甩开他的手，却被攥得更紧。
两人来到一家名为百鬼灶的饭馆。
门口悬挂着几串风干的妖物头颅灯笼，幽蓝的鬼火在眼眶里跳动，照得门匾上扭曲的符文忽明忽暗。
掀开腐骨制成的门帘，里面喧闹声混着古怪的香气扑面而来。
周平径直走向角落一张黑铁木方桌，这个位置能将整个大堂尽收眼底，后厨的侧门和正门都在视线范围内。
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沿敲了敲——这是多年刀头舔血养成的本能。
刚坐下，一个长着六只手的多手族店小二麻溜地滑过来：二位贵客想吃点——
让她点。周平朝红梳子抬抬下巴，我第一次来，不知道什么合胃口。
红梳子冷笑：什么难吃上什么，越恶心越好。
店小二的六只手同时僵在半空，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
周平笑着打圆场：我头一次来，推荐几个你们的拿手菜吧。
店小二吓得几对手臂都在打颤，结结巴巴地开口：“贵、贵客…咱、咱们这最拿手的有…有‘鬼嚎菌汤’，用的是午夜坟头长的哭嚎菇，喝了能让人看见前世冤家…
还、还有‘腐骨烤髓蜥’，用慢火烤三天的地穴蜥蜴，骨髓最是鲜美…
最、最后是‘百眼千足串’，是百目族褪下的废眼和蜈蚣精的脚油炸而成，酥脆可口，包您回味无穷…”
周平听得面不改色，甚至还点了点头：“听着就开胃。行，就这三样，赶紧上吧，我都饿坏了。”
小二如蒙大赦，六只手慌乱地缩回，正要躬身退下，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笑，像是用指甲刮擦骨头。
哟——这不是我们百目牙行的红梳子妹妹吗？几天不见，怎么换口味，带个齐人小白脸来这种地方吃饭了？
红梳子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
她猛地转头，只见饭馆那腐骨门帘被掀开，走进来三四个人。
为首者身形高瘦，几乎要碰到低矮的门楣。
皮肤是那种不见天日的青灰色，一双巨大的肉翼收拢在背后，如同披着一件诡异的斗篷。他眼瞳是浑浊的黄色，
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捕猎者般的幽光，嘴角咧开，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
这正是鬼蝠牙行的二当家，夜影。
夜魇蝠族，居于幽都最深处的洞穴与废弃建筑之中。
天生拥有超卓的夜视能力与超声波定位的本领，能于绝对黑暗中无声飞行、精准捕捉猎物。
他们的唾液带有轻微的麻痹毒素，擅长突袭与暗杀。
鬼蝠牙行因此主营情报刺探、暗杀委托、地下消息买卖，同时也涉足一些只能在暗处生长的稀有药材和违禁品的交易，是幽都阴影中的耳朵和匕首。
夜影无视了周平，径直走到桌旁，铁爪般的枯手搭在红梳子的椅背上。
夜影贪婪地嗅着红梳子发间的气息，声音黏腻得如同沼泽里的气泡：“梳子妹妹，何必在百目牙行干那些打打杀杀的脏活累活？
跟了我，你就是鬼蝠牙行风风光光的二夫人，不比现在强？只要你点头，哥哥我保管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只在夜里快活……”
红梳子猛地一偏头，躲开他令人作呕的呼吸，冷笑道：“二夫人？给你那几百只蝙蝠崽子当后妈？夜影，你这梦做得比幽都的雾还脏！”
夜影碰了一鼻子灰，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黄色的竖瞳猛地转向一直安静坐着的周平，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这细皮嫩肉的齐人小白脸是谁？你新找的姘头？”
“用不着你管！”红梳子厉声道。
夜影一步跨到周平面前，枯爪般的右手猛地揪住周平的衣领，将他几乎从椅子上提起来，獠牙龇出。
“小子！整个幽都都知道红梳子是老子看上的女人！你敢碰她一根手指头，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挖出你的心肝脾肺肾下酒？！”
“夜影！你放开他！”红梳子拍案而起，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夜影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她，气得翅膀都微微张开：“你护着他？你他妈居然护着这个齐人？！老子还从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
他猛地将怒火再次喷向周平：“说！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周平被他提着衣领，神色却不见慌乱，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什么关系？”他慢悠悠地说，“就是那种……无论我到哪里她都得不离左右，就算我睡觉，她也得在床边伺候着的关系。怎么，羡慕？”
“我操你祖宗！”夜影瞬间暴怒，另一只手的利爪带着风声就朝周平的脸抓去！
红梳子吓得脸色一白，想也没想就闪身挤进两人之间，用身体逼停了这一爪：“夜影！你住手！”
夜影见红梳子竟然用身体护住周平，更是妒火中烧，气得浑身发抖：“你…你为了他…竟然……”
周平的声音再次凉飕飕地响起，字字扎心：“喂，蝙蝠瞎子，没看见红妹烦你烦得要死吗？还死皮赖脸往上贴，你是精虫上脑了，还是从小缺爱没娘教啊？”
红梳子急得回头，压低声音对周平道：“我的祖宗！你能不能少说两句！真把他惹毛了，我拦不住！”
“当着我的面还敢打情骂俏！”夜影彻底失去了理智，一把粗暴地将红梳子拽开甩到一旁。
恶狠狠地盯着周平，翅膀完全张开，几乎遮蔽了头顶的光线，“狗杂种！老子今天不把你脑袋拧下来当球踢，我夜影就倒立吃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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