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烈阳炙烤着青石板路，周平额角的汗珠滚落，在捕快服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死死盯着前方那个在人群中灵活穿梭的灰影——鸡毛道士头顶那簇标志性的红毛，活像只炸了毛的公鸡，在攒动的人头间时隐时现。
让开！衙门办案！
苗武德粗犷的吼声惊得路人纷纷避让。
这铁塔般的汉子此刻满脸通红，腰间锁链撞得摊贩的箩筐乒乓作响。
哎哟我的梨——
小贩的哀嚎未落，周平已腾空跃起，踩着卖糖人的草垛凌空扑去。
那道士却似背后长眼，一个矮身钻过馄饨摊，还顺手掀翻了热气腾腾的汤锅。
刺啦——
滚烫的汤汁泼在青石板上腾起白雾。
周平急刹转身，靴底在湿滑的地面划出半弧。他眼角瞥见道士正要翻墙，猛地甩出腰间锁链——
锁链如灵蛇缠住道士脚踝。苗武德趁机一个虎扑，将这滑如泥鳅的道士死死按在墙上。
跑啊！再跑啊！苗武德喘着粗气。
我安分守己，凭什么抓我？鸡毛道士梗着脖子，脸上写满不甘。
苗武德冷笑着逼近：若没干啥亏心事，见着我们跑什么？
鸡毛道士脖颈一缩，慌忙指向周平辩解：每次碰上他都倒八辈子霉！
话音未落，周平已经晃悠着凑过来，亲昵地揽住他肩膀，在耳边压低声音：我已经知道你谁了。
鸡毛道士瞳孔骤缩，眼珠滴溜溜打转：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刚从阴间走了一遭。周平勾起嘴角，指尖划过眉心，判官印骤然亮起幽光，映得他眉眼森冷，见着那谁了。
那谁自然指的是监正。
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威压，鸡毛道士喉结滚动，相信了周平的话，试探着开口：那我安排你啥事了不？
周平意味深长地笑了：聪明人。这不，专程来请你的......
周平正要再说，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只见户部主事杜白忡提着官袍匆匆赶来，腰间鱼袋随着步伐左右摇晃。
平子！可算寻到你了！杜白忡远远就拱手作揖，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周平示意苗武德看好鸡毛道士，转身迎上前：你怎么有空到市井里转悠？
“嗨，还不是为了胡商大集重新开张的事。”杜白忡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后日就要重新开市，我这不是来最后查验场地。
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妙法莲华尊者入京，西域来的商队都抢着要预定靠近白象寺的摊位......
周平眉头微皱：欧阳不是在督办此事吗？
你刚回京，自然不知道。杜白忡左右看了看，工部派他去东都筹建新集市了。那边规模比京城还大三成，据说......他做了个向上的手势，是上面的意思。
苗武德忍不住插话：我可是把娶媳妇的本钱都投进去了！整整五十两！
杜白忡闻言大笑：那你就等着赚大钱吧。
杜白忡突然收起笑容，神秘兮兮地凑近：平子啊，我这趟专门来找你，可是有桩喜事。
周平掸了掸官服上的灰：你能有什么喜事，少卖关子，直说。
你这才回京就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杜白忡挤眉弄眼。
“你别说，我不听。”
嘿嘿，这可由不得你了。知道那妙法莲华尊者为何突然进京？
苗武德挠头：总不会是来串亲戚的吧？
嘿！你还真说对了！杜白忡一拍大腿，朝廷要改稻易蔗，让寺庙退些田地，再让部分和尚还俗。佛陀不乐意了，派尊者来......
他做了个喝茶的手势：表面说是护法，其实就是来讨说法的！
周平皱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哎呦我的周参军！杜白忡笑得见牙不见眼，贵客登门总得有人作陪吧？
周平指着自己鼻子，声音都变了调：让我去陪那个弹指间能让人灰飞烟灭的一品菩萨境？他连连摆手，不去不去，我还想多活几年！
杜白忡幸灾乐祸地掏出个橘子剥起来：由不得你喽~我出宫时，正看见高公公往礼部送圣旨呢！三日后尊者将在白象寺举办无遮大会，到时你是主陪。
周平正要反驳，突然发现墙角空荡荡的——
鸡毛道士呢？！
苗武德一脸茫然：刚、刚才还在这......
众人四下张望，只见那滑不溜秋，比泥鳅还难抓的家伙早已没了踪影。
白象寺朱漆门环上的铜绿洇得发亮。
这座隐于皇城根下的古刹向来神秘，朱红高墙内常年寂静无声，唯有每逢皇家祭祀大典，才会飘出寥寥钟磬声。
青石板路上，鸡毛道士正晃悠悠走来。
道袍下摆沾着草屑，只有头顶上的几根鸡毛在风中乱颤。
他眯起眼睛望着门楣上敕建白象禅寺的鎏金匾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哐哐哐！鸡毛道士曲着几根鸡爪子般的手指敲着门环，声音在空荡的街巷里格外刺耳。
半晌，吱呀一声，门缝里探出个小沙弥的脑袋，圆脸上满是不耐：施主没看见寺前告示？白象寺不接待香客，烧香请往别处去。
小师父瞧仔细了，鸡毛道士晃了晃袖中飘出的黄色符纸，贫道是道门中人，何时说要来上香？
他故意扯了扯抢吃的时被狗咬烂的道袍：赶紧去通传一声，就说无遮大会下周要与妙法住持论道的周平大人，遣我来下战书。
小沙弥原本耷拉的眼皮突然瞪大，杏眼圆睁：我不认识什么周平、周凸的，你这疯道士若再胡言，信不信我现在就将你打出去？
话音未落，鸡毛道士已从袖中抽出一卷宣纸，啪地拍在门扉上：战书在此，不敢接就是孬种。
告诉妙法老秃驴，鸡毛道士突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三日后无遮大会，周平大人定然要他颜面扫地，无颜回去见佛陀。
说完将袖子一甩，转身就跑，只留下小沙弥攥着战书，恨得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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