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城的风总带着砂砾的粗粝感，卷着西陲特有的干燥气息，撞在李修缘背着的药箱铜扣上，发出细碎的叮当声。他站在城门前仰头望去，青黑色的城墙依山而建，墙面上布满风雨侵蚀的痕迹，城门上方“黑岩城”三个大字用赤铁铸就，在夕阳下泛着冷硬的光——这是西陲最繁华的通商之城，也是三教九流汇聚的藏龙卧虎之地。
“先生，进城得先过安检，把药箱打开看看。”守城的兵士握着腰间佩刀，目光扫过李修缘洗得发白的长衫，语气算不上客气。西陲不比中原，这里的规矩向来直接，尤其是临近每月一次的“黑石拍卖会”，进城盘查比往日严了三倍。
李修缘依言打开药箱，里面除了寻常草药、银针和几本泛黄的医书，便只有一个用油纸裹着的小包——那是从江州带来的润肺膏，本想沿途给需要的人用。兵士翻了翻医书，见没什么异常，挥了挥手放行：“进去吧，要是去拍卖会，记得先去东市的‘黑石阁’领号牌。”
他谢过兵士，顺着青石板路往里走。黑岩城的街道比江州宽了许多，两侧商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有卖西陲特产皮毛的，有摆着异域香料的，还有铁匠铺里传来的叮叮当当声，空气中混杂着皮革、香料与炭火的味道，透着一股鲜活的烟火气。
走到东市入口，一座黑石砌成的阁楼格外显眼，门楣上挂着“黑石阁”的匾额，门口站着两个穿玄色劲装的护卫，腰间佩着短匕，眼神锐利如鹰。这便是黑岩城拍卖会的主办方，据说背后有西陲望族“慕容氏”撑腰，在这一带极有势力。
“请问是来领拍卖号牌的吗？”阁楼里的伙计见李修缘进来，连忙上前招呼，“首次参加的话，需要登记姓名和来历，若是有信物也可出示，能优先安排雅间。”
李修缘报上姓名，又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玉佩——这是之前江州知府赠予的，说在西陲一带或许能用得上。伙计见了玉佩，眼神微变，连忙换了副恭敬的神色：“原来是李先生，里面请，二楼雅间已经为您备好，号牌是‘乙字三号’。”
跟着伙计上了二楼，雅间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雅致，窗边摆着一张梨花木桌，桌上放着茶水和点心，透过窗户能清晰看到楼下的拍卖台。伙计将号牌递给他，又叮嘱道：“拍卖会明晚戌时开始，先生若是有看中的拍品，举牌即可，每次加价不得低于底价的一成。”
待伙计离开，李修缘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陆续进来的人。有穿着锦袍的富商，有背着兵器的江湖侠客，还有些气息内敛的修士，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几分期待——黑石拍卖会的拍品向来奇特，从珍稀药材到上古兵器，甚至偶尔会出现无人能识的异宝，总能吸引各方人士前来。
他此次来黑岩城，并非为了行医，而是为了一本医书里记载的“混沌石”。那本医书是他偶然从一位老医者手中得到的，里面提到混沌石通体漆黑，触手冰凉，虽看似普通，却能吸附周围的灵气，若是能将其融入汤药，可极大提升药效，甚至能解一些疑难杂症。医书里还附了一幅简图，与他之前在江州听闻的黑石拍卖会偶尔出现的异宝描述极为相似，便特意赶来一看究竟。
次日傍晚，李修缘提前半个时辰来到黑石阁。此时阁楼里已坐满了人，一楼大厅人声鼎沸，二楼雅间的窗户也都敞开着，不时有人探出头来打量。戌时一到，阁楼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只有拍卖台上的两盏油灯亮着，一个穿着红色锦袍的中年男人走上台，手里拿着一个木槌，正是此次拍卖会的主持人。
“各位贵客晚上好，欢迎来到黑石拍卖会！”主持人声音洪亮，带着几分热情，“咱们老规矩，拍品从低到高，价高者得，现在开始第一件拍品——‘百年雪莲’！”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两个侍女端着一个锦盒走上台，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朵洁白的雪莲，花瓣层层叠叠，透着淡淡的清香。“百年雪莲，可滋阴补阳，治疗内伤有奇效，底价五十两银子，现在开始竞价！”
“六十两！”一楼有人立刻举牌。
“七十两！”
“八十两！”
价格很快涨到了一百二十两，最后被二楼的一位富商拍下。接下来的拍品多是珍稀药材和兵器，李修缘只是静静看着，没有参与竞价——他的目标只有混沌石。
不知不觉，拍卖会已进行了近一个时辰，主持人终于拿起一个黑色的木盒，笑着说：“接下来这件拍品，有些特别。这是上个月从西陲沙漠的古墓中出土的奇石，通体漆黑，触手冰凉，无论用何种方法都无法损坏，至今无人能识其来历，咱们暂且称之为‘黑石’，底价二十两银子，现在开始竞价！”
侍女打开木盒，里面果然躺着一块拳头大小的黑石，表面光滑，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与医书里描述的混沌石一模一样！李修缘心中一紧，握着号牌的手微微用力——就是它！
“二十两！”他立刻举牌，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一楼有人嗤笑一声：“一块破石头，二十两都嫌贵，谁买谁傻！”
周围也跟着响起一阵议论声，大多是不看好这块黑石的。毕竟在众人眼里，这不过是块坚硬些的石头，既不能当兵器，也不能入药，实在没什么价值。
主持人见只有李修缘举牌，正准备落槌，二楼突然传来一个傲慢的声音：“三十两！”
李修缘抬头望去，只见斜对面的雅间里，一个穿着白色锦袍的少年正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嘴角带着几分不屑。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面容俊朗，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张扬的傲气，身边站着两个穿黑衣的护卫，一看便身份不凡。
“是慕容家的少主慕容烈！”楼下有人低声惊呼，“听说他最喜收集奇珍异宝，看来是看上这块黑石了。”
“慕容家在黑岩城势力滔天，这下没人敢跟他争了吧？”
主持人脸上堆起笑容：“慕容少主出价三十两，还有更高的吗？”
李修缘没有犹豫，再次举牌：“四十两！”
这话一出，阁楼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雅间。慕容烈皱了皱眉，探头看向李修缘，语气带着几分不悦：“阁下是哪家的？竟敢跟我抢东西？”
“在下只是个寻常医者，”李修缘淡淡回应，“拍卖会本就是价高者得，慕容少主若是喜欢，大可继续竞价。”
慕容烈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五十两！”
“六十两！”李修缘立刻跟上。
“七十两！”
“八十两！”
两人你来我往，价格很快涨到了一百五十两。此时阁楼里已没人再议论，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场竞价——一块无人能识的黑石，竟被炒到了如此高价，实在出人意料。
慕容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本以为随便出个价就能拿下这块黑石，没想到竟被一个不知名的医者缠上。他身边的护卫低声劝道：“少主，一块破石头而已，没必要跟他争，免得失了身份。”
“不行！”慕容烈咬牙道，“我看中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二百两！”他直接加了五十两，显然是想吓退李修缘。
阁楼里一片哗然，二百两银子足够在黑岩城买一座不错的宅院了，用来买一块破石头，实在太奢侈了。主持人也有些激动，声音都微微发颤：“慕容少主出价二百两，还有更高的吗？”
李修缘沉默了片刻，他此次带来的银子不多，只有三百两左右，若是继续加价，后续若是遇到其他需要的药材，怕是会不够。但混沌石对他来说太过重要，若是错过了，不知下次还要等多久才能遇到。他深吸一口气，举起号牌：“二百一十两！”
“你！”慕容烈猛地站起身，指着李修缘的雅间，“你故意跟我作对是吧？三百两！”
“三百一十两！”李修缘没有退缩。
慕容烈气得脸色通红，他没想到这个医者竟如此固执。他身边的护卫再次劝道：“少主，三百两已经太多了，再加下去就不值了。”
慕容烈咬了咬牙，又想加价，却突然停住了——他想起父亲之前叮嘱过，此次拍卖会有一件重要的拍品，让他务必拿下，不能在无关紧要的东西上浪费太多银子。他恨恨地瞪了李修缘的雅间一眼，冷哼道：“好，算你狠！这破石头我不跟你争了！”
主持人见慕容烈不再加价，连忙看向李修缘：“乙字三号客人出价三百一十两，还有更高的吗？三百一十两一次！三百一十两两次！三百一十两三次！成交！”
木槌落下，清脆的声响在阁楼里回荡。李修缘心中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终于得到混沌石了。
拍卖会继续进行，后续又出现了几件珍稀拍品，慕容烈果然出手拿下了一件古玉，看来那便是他此次的目标。李修缘没有再参与竞价，只静静等着拍卖会结束，好去取混沌石。
戌时三刻，拍卖会结束。李修缘跟着伙计去后台付款取货，刚拿到装着混沌石的木盒，就见慕容烈带着两个护卫走了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阁下倒是好本事，”慕容烈上下打量着李修缘，语气带着几分不善，“不过一块破石头，值得你花三百一十两？我看你是故意跟我慕容家作对！”
“慕容少主误会了，”李修缘将木盒紧紧抱在怀里，语气平静，“在下只是真心喜欢这块石头，并非有意跟慕容家作对。”
“喜欢？”慕容烈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这石头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你如此执着。”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抢李修缘手中的木盒。
李修缘侧身避开，眼神冷了下来：“慕容少主，拍卖会的规矩是价高者得，如今这块石头已是我的东西，还请少主自重。”
“自重？”慕容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在黑岩城，还没人敢这么跟我说话！给我抢过来！”
两个护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向李修缘扑来。他们身手矫健，显然是练过的，手掌直取李修缘怀中的木盒。李修缘虽以行医为主，但也学过一些防身之术，他脚下一错，避开护卫的攻击，同时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反手刺向左侧护卫的手腕。
护卫没想到他竟会用银针，一时不备，手腕被刺中，顿时感到一阵麻痹，动作慢了下来。右侧护卫趁机上前，一把抓住了李修缘的胳膊，用力一扯，想要将木盒抢过来。李修缘忍着疼痛，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之前江州知府赠予的那枚，大喝一声：“住手！这是江州知府的信物，你们若是敢动我，便是与朝廷作对！”
慕容烈和护卫们看到玉佩，都是一愣。江州知府虽远在中原，但毕竟是朝廷命官，慕容家虽在西陲势力不小，却也不敢公然与朝廷作对。慕容烈盯着玉佩看了片刻，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冷哼一声：“算你运气好！不过你最好记住，在黑岩城，得罪我慕容烈，没好果子吃！”说完，他带着护卫转身离开了。
李修缘松了口气，胳膊被抓得生疼，却顾不上查看伤势，连忙打开木盒，确认混沌石还在里面。他轻轻抚摸着混沌石，触手冰凉，果然如医书里描述的那般，能隐隐感觉到一股微弱的灵气在石体内流动——这一趟，值了。
回到客栈，李修缘将混沌石放在桌上，又取出医书，仔细对照着上面的记载。医书里说，混沌石需用温水浸泡三日，待其吸收足够的水分后，再加入药材熬制，才能发挥其最大功效。他立刻打来温水，将混沌石放入水中，看着黑石在水中静静躺着，心中充满了期待。
接下来的三天，李修缘每天都会更换温水，观察混沌石的变化。他发现，随着浸泡时间的增加，混沌石表面的光泽越来越亮，水中也隐隐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到了第三天傍晚，他将混沌石从水中取出，只见黑石表面竟渗出一层薄薄的水珠，用手一摸，水珠竟带着一丝暖意——看来已经浸泡好了。
他立刻取出一些珍稀药材，都是从江州带来的，本是用来治疗疑难杂症的。按照医书里的方法，他将药材切碎，放入锅中，再将混沌石放在药材中间，加入适量的清水，用文火慢慢熬制。
随着时间的推移，锅中的汤药渐渐变成了淡金色，散发出浓郁的药香，比平时熬制的汤药香了数倍。李修缘心中大喜，知道这是混沌石发挥了作用。他小心翼翼地将汤药过滤出来，倒入碗中，看着碗中淡金色的汤药，眼中满是激动——有了这混沌石，他以后就能治好更多的病人了。
就在这时，客栈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店小二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先生，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说是要找你，看起来很凶的样子！”
李修缘心中一紧，连忙将混沌石和汤药收好，走到门口一看，只见客栈外站着十几个穿黑衣的人，为首的正是慕容烈的护卫。护卫看到他，冷声道：“李修缘，我家少主请你过去一趟，跟我们走！”
“若是我不去呢？”李修缘握紧了手中的药箱，做好了防身的准备。
“不去？”护卫冷笑一声，“那我们就只好动手了！少主说了，你若是识相，乖乖跟我们走，或许还能饶你一命。若是反抗，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李修缘知道，自己寡不敌众，硬拼肯定不行。他眼珠一转，想起之前在黑石阁听到的消息，慕容家最近似乎在跟西域的商人做交易，若是能拖延时间，或许能找到机会脱身。他故意拖延道：“我可以跟你们走，但我需要先收拾一下东西，给我一刻钟的时间。”
护卫想了想，点头道：“可以，但你最好别耍花样，我们会在门口等着。”
李修缘回到房间，快速将混沌石和医书藏在床底下的暗格里，又将那碗汤药倒入随身携带的葫芦里，挂在腰间。他知道，慕容烈找他，肯定是为了混沌石，若是被他们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收拾好东西，李修缘跟着护卫走出客栈，坐上了一辆马车。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停在了一座豪华的宅院前，正是慕容家的府邸。护卫将他带到大厅，慕容烈正坐在主位上喝茶，见他进来，冷笑道：“你倒是识相，还以为你要顽抗到底呢。”
“不知慕容少主找在下前来，有何要事？”李修缘故作镇定地问道。
“要事？”慕容烈放下茶杯，目光落在他身上，“我问你，那块黑石到底有什么秘密？你花三百一十两买它，肯定不是因为喜欢那么简单！”
“少主多虑了，”李修缘摇了摇头，“在下只是觉得这块石头很特别，想研究一下而已，并没有什么秘密。”
“研究？”慕容烈冷哼一声，“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我已经派人查过了，你从江州来，是个医者。一个医者，花大价钱买一块石头，不是为了入药，还能是为了什么？”
李修缘心中一惊，没想到慕容烈竟派人查了他的来历。他知道，再隐瞒下去也没用，只能故作平静地说：“少主既然已经查到了，那在下也不瞒你了。这块石头确实与医术有关，能提升药效，但具体的用法，在下也还在研究中。”
慕容烈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提升药效？这么说，这石头是件宝贝？”他站起身，走到李修缘面前，“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把石头交出来，再把用法告诉我，我可以给你一千两银子，让你安全离开黑岩城。要么，你就永远留在慕容府，直到你愿意说出来为止。”
“我选第三个，”李修缘语气坚定，“石头是我凭本事买来的，用法也是我从医书里学到的，绝不会交给你。你若是想强行夺取，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慕容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在我慕容府，你还能怎么不客气？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好好伺候伺候，我就不信他不说！”
两个护卫立刻上前，就要将李修缘押下去。就在这时，大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一个管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少主，不好了！西域的商队到了，说要跟您谈交易的事，已经到门口了！”
慕容烈脸色一变，西域商队的交易对慕容家来说至关重要，若是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他看了李修缘一眼，恨恨地说：“算你运气好！先把他关起来，等我回来再收拾他！”
护卫们将李修缘押到一间柴房，锁上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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