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王小河想去郊区的大型量贩式超市，再给她住的小公寓添置一些必要的家具和生活用品。
她本来叫了星星和白杨两个壮丁一起，但是好大儿临时放鸽子，去陪他的小女朋友了。
于是，白杨开车，小河坐副驾用手机处理邮件。
之前预约的诊所发来了确认时间和术前须知，王小河读得神情专注，眉头微蹙，完全没留意到白杨偶尔投来的、充满喜悦和温柔的目光。
白杨的心情极好，小河的到来像一道阳光照亮了他原本寂寥的生活。
他努力扮演着得体周到的、不越界的老友角色，但内心的兴奋和快乐几乎要满溢出来。
至少这三年能经常见到她。别的，他不敢深想，但这份简单的期待足以让他雀跃。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他侧过头想和小河说话，目光无意中扫过了她的手机屏幕。
就那么一瞬间。几个关键词像冰锥一样刺入他的眼帘：
termination of pregnancy（终止妊娠）
pre-operative Instructions（术前须知）。
白杨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绿灯亮了。
后面的车按了下喇叭。
白杨像是没听见，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愤怒。
“白杨？走啊，绿灯了。”
小河收起手机，疑惑地提醒他。
白杨猛地回过神，一脚油门冲过路口，车子开得有些晃。
他找到一个可以临时停车的地方，猛地将车停靠过去，拉好电子手刹。
车厢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你刚才在看什么？”
白杨的声音绷得紧紧的，极力压抑着。
小河心里一沉，下意识握紧了手机：“没什么，一些工作邮件。”
“工作邮件？”
白杨猛地转过头，眼睛充满震惊和愤怒，一把夺过小河的手机。
屏幕还没锁，那封邮件赫然在目。
他飞快地扫过内容，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扎进他心里。
他猛地回想起之前一起出游时所有的细节：
她异常容易疲惫，脸色偶尔发白。
似乎对某些气味特别敏感。
背包走路时，总是无意识地用手护着腹部。
她上厕所的频率也比以前高很多……
一切之前被忽略的、被他归因为娇气或疏远的细节，此刻全都串联起来，有了一个清晰而残酷的答案。
她那时就已经怀孕了！
而他呢？他在做什么？
他故意不理她，不帮她，冷眼看着她背着沉重的包徒步。
他看着她忙前忙后搭帐篷、收拾东西。他还在心里赌气，觉得她辛苦是活该。
想到这些，白杨真恨不得穿越回去给几天前那个幼稚又混蛋的自己狠狠一拳。
“我那时候不知道……”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懊悔和自责，先前质问小河时的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后怕。
“你怀孕了？！你怎么不说呢？你怎么还能跟着我们这么折腾？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他又突然意识到，她早就预约了流产手术。
“王小河！”
他几乎是低吼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颤抖。
“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你要打掉？为什么！你他妈为什么！”
他气得浑身发抖，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和毒舌，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汽车喇叭发出刺耳的长鸣。
“你说话啊！”
他红着眼睛瞪着她，胸口剧烈起伏。
“那是条生命！是……是……”
他想说是你和孟大哥共同的孩子……这事孟大哥知道吗……你没有权利一个人做主……
但巨大的心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淹没了他。
他深爱着她，爱到可以接受她所有选择，但唯独这个，他无法接受。
小河被他激烈的反应惊住了，但很快镇定下来，语气冷静却带着疲惫。
“白杨，你冷静一点，这是我的事，我和孟燕臣的事。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我现在不想要。”
“不是时候？就因为你那个狗屁讲席教授职位是吗？！”
白杨气得口不择言。
“王小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了？这是你的孩子！你就这么轻易地决定杀掉他？”
“不然呢？！”
小河也被他的指责激起了火气，声音提高。
“你少圣父心好不好？站在道德的高地上不冷吗？你现实一点，替我想想。”
“生下来怎么办？我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带着一个新生儿，怎么完成这三年的工作？”
“让孟燕臣抛下国内的一切过来？可能吗？这个孩子不在计划内，它打乱了一切！”
“那就给我养啊！”
白杨几乎是脱口而出，那句埋藏在他心底最深、最禁忌的话，在极致的情绪冲击下，不管不顾地冲口而出。
话音落下，车厢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白杨自己都被自己这句话惊呆了。
他喘着粗气，看着同样震惊得说不出话的小河。
他的语气从暴怒转为一种急切的、近乎哀求的坚定：
“生下来！小河，求你……别杀了他。你生下来，我来养！所有的事情我来处理！”
“你不用管，你专心做你的研究，你当我不存在都好！我会把他当成我亲生的……”
“不！我会比他亲爹对他还好！我保证！我能做到！求你……”
他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哽咽，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希冀。
他仿佛不是在劝说，而是在乞求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弥补巨大遗憾、并能以另一种方式永远留住一份属于她的东西的机会。
这个提议如此荒谬，如此惊世骇俗，从白杨的口中说出却又如此自然。
王小河心中百感交集。
震惊、荒谬、一丝感动，但更多的是沉重的无奈和悲哀。
“白杨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我和孟燕臣的孩子！跟你有任何关系吗？你以什么身份养？你离大谱了啊！我没法跟你交流，你自己去清醒清醒吧你！”
王小河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手忙脚乱地开门下车，扬长而去。
因为她知道，他这话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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