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冒烟那句“我们已经有目标了”，让客厅里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谁啊？冒烟，你认识这么厉害的人？”
林小燕第一个好奇地问道。
在她看来，自己这个小侄女的人脉圈，除了村里人，就是镇上那几个领导和老板。
她实在想不出，有谁能配得上“高人”这两个字。
林冒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李铁柱。
“铁柱叔叔，你以前是不是在县城的运输队干过？”
李铁柱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啊，干了两年，后来觉得没啥前途，就自己出来单干了。”
“那你应该听说过，咱们麓山县以前有个很出名的罐头厂吧？”
林冒烟循循善诱地问道。
“罐头厂？当然听说过！”
李铁柱一拍大腿，像是想起了什么。
“那可是咱们县以前最牛的厂子！八十年代的时候，他们生产的水果罐头，还上过省里的报纸呢！”
“可惜啊，后来厂长换了几个不懂行的，瞎指挥，好好的一个厂子，去年就倒闭了。”
说到这里，李铁柱一脸的惋惜。
周玉兰也插话道：“我知道那个厂子，听说倒闭的时候，还欠了工人好几个月的工资呢。”
林冒烟点了点头，小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我们要找的人，就是那个罐头厂以前的一个技术科长。”
“我听吴汉生教授提过一嘴，说咱们县罐头厂，曾经有个姓周的技术员，非常有才华。”
“他当年写过好几篇关于食品加工和无菌包装的技术论文，还寄到省农科院去过。”
“吴教授说，那个人的技术水平，放在省里的食品厂，当个总工程师都绰绰有余。”
“只是可惜，在咱们这个小县城，英雄无用武之地。”
这番话，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省里的总工程师水平？那得是多厉害的人物！
“那……那他叫什么？现在在哪？”
林建国急切地问道。
“他叫周全。工厂倒闭后，他就下岗了。”
“我打听过了，他现在就住在县城纺织厂的家属院里，日子过得不太好。”
林冒烟将自己早就摸清的情况，娓娓道来。
“下岗了？那正好啊！我们把他请过来，他肯定愿意！”
马大金兴奋地说道。
林冒烟却摇了摇头。
“没那么简单。”
“我听说，这个周全师傅，性格有点古怪。他当年在罐头厂，提了很多改革建议，但都被领导否决了。”
“眼睁睁看着工厂一天天烂下去，最后倒闭，他对当领导的，开工厂的，都有一种本能的不信任。”
“据说，之前也有人想请他入伙，都被他给骂回去了。”
“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有自己的傲气。我们直接上门去谈钱，谈职位，他肯定会觉得我们和那些人一样，是在侮辱他。”
一番分析，让刚刚燃起希望的众人，又冷静了下来。
“那可怎么办？这种犟脾气的人，最难打交道了。”
周玉兰皱起了眉头。
林冒烟的嘴角，却扬起一抹狡黠的微笑。
“对付这种人，就要用特殊的法子。”
“爸爸，铁柱叔叔，明天你们两个去一趟县城。”
“记住，这是我们三顾茅庐的第一顾。”
“三顾茅庐？”
林建国和李铁柱对视一眼，不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就是古代一个很厉害的人，请另一个更厉害的人出山，拜访了三次才成功的故事。”
林冒烟简单解释了一下。
“你们第一次去，什么都不要提。不要提合作社，不要提加工厂，更不要提请他。”
“就说是他的老乡，听说他以前是罐头厂的专家，家里想做点腊肉，特地来请教一下怎么做才好吃。”
“态度要谦卑，姿态要放低。把他当成一个值得尊敬的老师傅。”
“他要是骂你们，你们就听着。他要是赶你们走，你们就走。”
“总之，第一次去，目的就是让他知道，有我们这么两个人，很尊敬他。”
这个策略，让林建国和李铁柱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谈正事，跑去挨骂？这是什么道理？
但出于对林冒烟的绝对信任，他们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冒烟，我们听你的！”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林建国就开着合作社那辆半新的拖拉机，突突突地载着李铁柱，朝着县城的方向去了。
车斗里，放着两条上好的五花肉，还有一袋子合作社自己产的福气菜。
这是他们准备好的“学费”。
麓山县，纺织厂家属院。
这是一片建于七八十年代的红砖楼，墙皮斑驳，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林建国和李铁柱按照打听来的地址，找到了三号楼二单元的301室。
防盗门上，红色的油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
李铁柱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传来一阵不耐烦的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探出头来。
他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脸色蜡黄，满脸的胡茬。
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背心，一股浓浓的宿醉味道扑面而来。
“你们找谁？”
男人的声音沙哑，语气里充满了警惕和不耐。
“请问，是周全周师傅吗？”
林建国陪着笑脸，客气地问道。
“是我，有事？”
周全上下打量着他们两个，看穿着就是乡下来的。
“周师傅，您好您好。”
李铁柱连忙上前一步，从网兜里拿出那两条五花肉。
“我们是下溪村的，听人说您是以前罐头厂的大专家，做肉是一绝。”
“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家里也想自己灌点香肠，就是不知道怎么弄。想来跟您请教请教。”
李铁柱的姿态放得很低，满脸都是求教的诚恳。
周全的目光，落在那两条肥瘦相间的上等五花肉上，眼神闪烁了一下。
但随即，他的脸上就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专家？狗屁的专家！专家会让厂子倒闭吗？”
他自嘲地骂了一句，然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我早就不是什么师傅了，就是一个下岗的无业游民。”
“你们找错人了，回去吧！”
说完，他就要关上门。
“哎，周师傅，您别急啊！”
林建国眼疾手快，一把抵住了门。
他把手里提着的那袋子福气菜递了过去。
那菜绿油油的，水灵灵的，一看就不是市面上的普通货色。
“周师傅，我们是真心来请教的，没别的意思。”
“这点东西，是我们自己种的，不值什么钱，您就当帮我们乡下人一个忙。”
周全的目光，在那袋青菜上停留了几秒。
他最终还是没有推辞。
“东西放下，你们可以走了。”
他的语气依旧冰冷。
“至于做香肠，没什么好教的。肉剁碎，放盐，灌进肠衣里就行了。”
说完，他用力一推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林建国和李铁柱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两人提着空网兜站在破旧的楼道里，面面相觑。
“这……这人的脾气，可真够臭的！”
林建国小声嘀咕道。
李铁柱却笑了笑，他看着那扇紧闭的门，眼里反而多了一丝光亮。
“走吧，建国哥。冒烟说了，第一次来就是挨骂的。”
“他肯收下我们的东西，就说明这事有门儿。”
两人转身下楼，拖拉机的“突突”声，再次响起。
而在301室的门后，周全靠在门上，听着拖拉机声远去。
他低头看了看门口那两条五花肉和那袋青翠欲滴的蔬菜。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品质这么好的食材了。
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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