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宁清林与方正的剖析,虽觉任我行遭受反噬、伤势沉重确在情理之中,心中稍安,但那“吸星大法”的邪异之处,却如同毒蛇盘踞心头,阴冷难散。
练功走火入魔,调养一两月尚属寻常,可这吸人内力的魔功太过诡谲,谁敢断言任我行没有快速复原的邪门法子?
恐惧的阴霾并未真正散去,反而因这份未知变得更加粘稠沉重。
嵩山掌门李贺云端坐主位,目光扫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孔。
任我行的魔功令他深深忌惮,但此刻,他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千载难逢的契机!
所有门派都怕了,怕自己苦修数十载的内力沦为他人嫁衣。
这股恐惧,正是他可以利用的滔天巨浪!
他胸腔猛地起伏,脸上瞬间涨红,须发微张,仿佛被巨大的义愤点燃,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撞击般的激越与悲怆:“诸位!那任魔头的邪功,诸位都听明白了!此獠不除,天下习武之人永无宁日!难道我们就坐等他养好这身魔功,然后如宰杀圈中牲畜一般,寻上门来,将我等毕生苦修吸个精光吗?!若真如此,我堂堂正道武林,岂不成了任其宰割的猪羊?!”
这番话如同滚油泼入烈火!
在座掌门们心头那根恐惧的弦被狠狠拨动,发出刺耳的嗡鸣!
是啊,以任我行那魔头的凶残霸道,一旦恢复,岂会放过他们?
自己苦熬无数寒暑才得的内力,难道真要白白便宜了这邪魔?
一想到内力被生生抽离、沦为废人的可怕景象,众人无不头皮发麻,一股混杂着愤怒与绝望的火焰瞬间在胸中腾起!
厅内气氛骤然变得灼热而混乱,群情激愤,却又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悬顶之剑。
李贺云眼见众人情绪已被彻底点燃,眼中锐光一闪,趁热打铁,声音更加激昂,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依李某愚见,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趁此魔头重伤未愈、根基动摇之际,我等正道群雄,何不集结精锐,一举攻上黑木崖!直捣魔巢,将这祸乱江湖的巨魔彻底废掉!永绝后患!”
他猛地一掌拍在身旁几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气势如虹。
然而,在座的掌门哪一个不是人精?
短暂的激愤过后,李贺云这慷慨激昂的提议,立刻让他们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激愤的浪潮迅速退去,厅内瞬间陷入一种诡异而冰冷的寂静,落针可闻。
一道道目光带着审视、警惕、了然,无声地聚焦在李贺云身上。
哦?原来如此!嵩山派被魔教狠狠扫了颜面,折损无数弟子,你李贺云身为新任五岳盟主,岂能咽下这口气?所谓的“除魔卫道”,不过是想借众人之力为你嵩山雪耻罢了!
李贺云坦然迎接着众人或明或暗的目光,脸上毫无被戳破心事的尴尬。
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声音恢复了沉稳,却带着更重的分量:“不错!李某确有私心!嵩山遭此大劫,若不能讨回这场血债,李某愧对死去的弟子,嵩山也无颜立足江湖!”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字字诛心,“然,诸位扪心自问!今日若不趁此良机废掉任我行,待他伤势尽复,魔功大成,试问在场诸位,谁有把握能挡其锋芒?谁又能保证自己辛辛苦苦练就的内力,不会成为他更进一步的资粮?!此魔不除,我正道永无宁日!这,难道不是关乎我们所有人身家性命、门派存亡的头等大事?李某这点私心,与这滔天大祸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掷地有声,将个人恩怨与江湖大义死死绑在了一起。
宁清林端坐一旁,冷眼旁观。
李贺云的图谋昭然若揭,但他最后这番话,却也狠狠戳中了宁清林内心深处的隐忧。
华山!任我行此次在他手上吃了大亏,以魔教睚眦必报的作风,待其恢复,华山必定首当其冲!纵然风清扬师弟剑术通神,可魔教若倾巢而出,高手如云,华山如何抵挡?思及此,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背脊。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李贺云,心念急转:此事关系重大,还需回去与不群仔细参详。
他轻咳一声,打破了厅内紧绷的沉默,语气平和却带着分量:“李师兄所言,事关重大,围攻黑木崖非同小可。此举固然是良策,然牵扯甚广,仓促之间难以定夺。依宁某之见,不若诸位掌门先回居所,仔细权衡利弊,与门中核心商议一番。明日此时,再作决议,如何?”
李贺云见宁清林并未直接反对,反而给了缓冲余地,心中暗喜,面上却显出从善如流的豁达:“宁师弟思虑周全,所言极是!今日便请诸位先行回去,好生商议。明日此时,李某在此恭候。若有同道愿与我嵩山共襄盛举,铲除巨魔,李某感激不尽!若有同道欲先行返山,我嵩山身为五岳盟主,必竭尽全力,派遣精锐,一路护送,保诸位平安归山!”
他拱了拱手,姿态做得十足。
众掌门心事重重,纷纷起身告辞。
一场关乎江湖格局走向的暗涌,暂时平息,等待着翌日更激烈的碰撞。
回到华山派暂居的院落,宁清林将方才厅中商议围攻黑木崖之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守候在此的岳不群与宁师妹。
宁清林看向自己最倚重的大弟子,目光深邃:“不群,此事,你如何思量?”
他心中其实已有倾向,但更想听听这位未来掌门的高见。
岳不群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此次五岳会盟,华山虽损失最小,但连毙强敌,力挽狂澜,风头已然出尽。
若再参与围攻黑木崖这等凶险万分的大事,无论成败,华山都将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最顶端!届时,嵩山会如何?其他门派又会如何?树大招风,华山的底蕴,经不起这般消耗吗?不如让嵩山去当那出头的椽子,吸引魔教所有仇恨,华山只需低调回山,休养生息方为上策。
名声?那不过是虚妄的枷锁,远不如实实在在保存实力来得重要。
一旁的宁师妹见父亲问计于师兄,而师兄又眉头深锁,显然顾虑重重。
她本非愚钝之人,只是素来有父兄在前,无需她过多费神。
此刻关乎华山未来抉择,她那双灵动的眸子也飞快地转动起来。
她忽然展颜一笑,打破了沉默,声音清脆:“爹爹,您心中其实已有决断,是想去的,对么?”
宁清林微微讶异,随即坦然颔首:“不错。此獠不除,后患无穷。尤其对我华山,更是心腹之患。”
他目光转向岳不群,带着探询,“不群,你可是担心损耗华山元气,不愿涉险?”
宁中则不等岳不群回答,抢先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师兄,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你怕华山再损精锐,怕我们这点核心力量折在凶险的黑木崖上,对么?”
她语速极快,却字字切中要害。
岳不群被说中心事,连连点头:“正是!师妹,我华山……”
宁中则却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智慧光芒:“师兄,你只看到了‘硬’的实力——我们有多少人,多少剑。可你忘了华山最强大的‘软’实力是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父亲和师兄,声音清亮有力:“是‘华山派’这三个字的分量!爹爹为何能一呼百应,号令群雄?为何魔教来袭,各派高手皆愿听我华山号令?不是因为我们人多势众,而是因为我们是‘华山’!百年来,这名字本身就是一面不倒的旗帜!是无数前辈用血与剑铸就的金字招牌!”
岳不群如遭当头棒喝,浑身一震!
是啊!自己竟钻了牛角尖,只盯着眼前华山那点可怜的人手,却忘了华山最深厚的底蕴——那足以震慑宵小、令同道信服的赫赫威名!
这无形的“软实力”,才是华山在风雨飘摇中屹立不倒的根本!一旦失去这份名望与江湖地位,华山即便苟全,也与寻常小派无异,迟早会被觊觎者分食殆尽!
看着师兄眼中骤然亮起的光芒,宁中则知道点醒了他,继续侃侃而谈:“所以,师兄,这次我们绝不能退!五岳会盟上,华山锋芒太露,已成众矢之的。
若此刻退缩,避战黑木崖,天下人会如何看我华山?一个临阵脱逃、只顾自保的门派,还配得上‘剑气冲霄’这四个字吗?谁还会信服?嵩山李盟主巴不得我们去当那吸引魔教怒火的‘大树’?
好!那我们就让他去当!让他嵩山冲在前面,吸引魔教所有的仇恨与反扑!我们华山只需紧随其后,既要彰显我们除魔卫道的决心与担当,维护华山百年声誉,又不必承担最惨烈的正面冲击!这才是真正的‘大树底下好乘凉’之道!”
她思路清晰,将华山面临的困境与最佳策略剖析得明明白白。
一番话,听得宁清林与岳不群目瞪口呆!
两人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平日里娇俏活泼、此刻却散发着惊人洞察力与战略眼光的少女,心中翻江倒海,竟找不出一个词来形容此刻的震撼!
这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需要保护的宁师妹(女儿)吗?
良久,宁清林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欣慰与自豪光芒,他朗声大笑,声音洪亮:“哈哈哈!好!好!好!中儿!你……你真是长大了!我儿有此见识,华山无忧矣!”
他用力拍着女儿的肩膀,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一旁的岳不群也是满眼赞叹,连连点头,看着宁师妹那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心中既感佩又惭愧,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宁中则被父亲和师兄看得不好意思,脸上飞起两朵红云,正欲娇嗔几句。
突然,宁清林神色一凝,耳朵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他目光如电般扫向门外,体内真气悄然流转,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房门:“门外是哪位朋友深夜造访?既已至此,何不进来一叙?”
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门外静默一瞬,随即传来一个温和沉静、带着歉意的女声:“阿弥陀佛。宁掌门好敏锐的耳力。是贫尼冒昧了。”
宁清林一听这声音,神色稍缓,抬手虚引:“原来是净心师太。师太请进。”
心中却是一凛,不知她在外听了多久。
房门被轻轻推开,恒山派掌门净心师太手持念珠,缓步走了进来。
她面容清癯,眼神平和,先是对宁清林合十一礼,又转向岳不群与宁中则微微颔首,语气诚挚:“深夜打扰,冒昧之至,还望宁掌门与两位贤侄恕罪。”
宁清林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师太言重了。嵩山此刻同舟共济,师太想来便来,何罪之有?”
净心师太却再次深深一躬,态度极为诚恳:“偷听贵派商议要事,此乃大忌,贫尼心中实感不安,岂能无罪?万望宁掌门海涵。”
她姿态放得极低,显然对偷听之事心怀愧疚。
宁清林看着净心师太如此郑重其事地道歉,心中那点不快也消散了大半。
况且女儿方才所言虽精妙,却并未涉及不可告人之秘。
他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下来:“师太言重了。些许话语,无甚紧要。只望师太下次移步,提前知会一声,也好让宁某略尽地主之谊,出门相迎。”
净心师太见宁清林不再介怀,这才直起身,目光在岳不群与宁中则身上停留片刻,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由衷赞道:“宁掌门,贵派得此两位麒麟儿,华山中兴指日可待!贫尼在此先行道贺了。”
她语气真诚,显然方才在门外,已听到了宁中则那番精辟的见解。
宁清林心中得意,嘴上却谦逊道:“师太过誉了。两个不成器的孩子,当不得如此夸赞。不知师太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回正轨。
净心师太神情转为肃然:“贫尼本欲向宁掌门求证一事。关于任我行所受之伤,其反噬程度究竟如何?是否真如宁掌门所言,需一两月方能痊愈?”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宁中则,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不过,方才在门外,有幸听得贤侄女一番鞭辟入里的高论,贫尼心中已有答案。”
她挺直了背脊,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我北岳恒山,虽不及华山百年威名远播,然亦是佛门清修之地,肩负护持一方、斩妖除魔之责。此等关乎武林气运、正道存亡的大事,恒山弟子,岂能因畏难惜身而退缩,坠了恒山之名?!”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佛门弟子的担当与决绝。
宁清林闻言,心中了然,对这位恒山掌门的敬意又添几分。
他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净心师太话锋一转,目光恳切地看向宁清林,郑重说道:“宁掌门,贫尼尚有一请。经此嵩山一役,魔教凶焰滔天,正道更需守望相助。贫尼愿代表北岳恒山,与贵派华山,缔结攻守同盟之约!不知宁掌门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小小的房间内,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而深远。
恒山派主动递来的橄榄枝,在魔教威胁的阴影下,显得格外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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