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卧铺车厢里，二人和衣而卧。
平日里泼辣飒爽的黄竹梅，此刻在昏暗灯光下竟显得纤细而朦胧，眉间凝着一段说不清的哀愁。汪鹏程静静躺着，回想这四十日她如火的笑容和此刻如水的神态，只觉得难以置信。而对面上铺，黄竹梅同样心潮涌动——她从未想过，一个乡镇党委书记，竟对《红楼梦》有如此深的见解，言谈间皆是通透与智慧。几次辗转翻身，汪鹏程分明看见她眼中闪着微光，正悄悄望向自己。
火车将至桂林时，黄竹梅轻声将他唤醒：“汪鹏程，快看！”
窗外正是曙光初破、云海奔涌之景。一轮红日磅礴而出，熔金般的光芒瞬间撕裂天际，山河尽染赫赤。万物仿佛在这一刻苏醒，天地间浩荡着不可逼视的生命力，壮美如创世之初。
黄竹梅的脸被朝霞映得格外动人，见汪鹏程望着自己，她兴奋中带了一丝羞涩。
一行人抵达桂林，畅游山水之间。
黄竹梅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汪鹏程。游船行至九马画山，她全然不顾其他同学的眼光，与汪鹏程并肩立于二层船头。只见江畔巨壁如屏，青黄白三色交织，似天公挥毫泼墨。岩纹斑驳间，恍若九骏腾跃：或仰天长啸，或低头饮水，或扬蹄疾驰，引人无限遐想。
“真是桂林山水甲天下！”汪鹏程感叹。
“此情此景，你不吟诗一首？”黄竹梅笑问。
“不如我们都把心中所感写下来，我发给你，你也发给我，如何？”
黄竹梅脸颊微红，“我可不会写诗。”
“写什么都可以。”汪鹏程温声鼓励。
她轻轻点头：“好。”
及至黄布倒影，汪鹏程将词发送给她。
黄竹梅打开手机，只见一首《水调歌头·漓江》：
久有闲情意，畅意桂林游。
千峰江畔而立，碧水自悠悠。
忽见画山九马，雾绕云遮幻境，墨色染清流。
携手辨奇骏，笑语满舟浮。
平生叹，长门事，谁凝眸。
蓬山此去何憾？幸有素心俦。
抛却尘间琐事，且醉漓江烟雨，天地共驰舟。
却恨红楼晚，空负几春秋。
她凝眸细读，睫毛轻颤如蝶翼初振，越读越低头，眼底却漾起粼粼波光。读到“幸有素心俦”时，一抹红霞自耳根漫上脸颊，她以指尖轻抵下唇，却掩不住唇角嫣然笑影。忽然抬头望向江面，眸中漓山水色碎作荡漾金芒，胸口微微起伏，恍若有千万只蝴蝶自那字句间扑翅飞出，撞得心口发烫。指尖最终抚过“恨晚”二字，她悄然将手机按在胸前，任江风吹散青丝，缠绕一声似叹似笑的低吟。
“你写的呢？”汪鹏程笑问。
“我…写不出来，”她眼神略带羞涩，“以后…再写给你。”
游船靠岸，众人按行程赶赴贵阳。列车之上，黄竹梅在11车厢，汪鹏程则在5车厢。午饭后正觉无聊，黄竹梅拉着两名同学寻至5号车厢，提议去餐车打牌。她变戏法般取出一副纸牌麻将，众人顿觉新鲜，玩得不亦乐乎。黄竹梅坐在汪鹏程上家，专拣他需要的牌出，汪鹏程手气极佳，惹得另两位同学笑骂他们“打感情牌”。
抵达贵阳当晚，全班聚餐。爱说爱笑、明媚照人的黄竹梅迅速被几位男生围住劝酒。不过一个多小时，她已招架不住，刚逃到汪鹏程这桌，又被那几位男生笑着拉回。气氛愈加热闹，大有不醉不归之势。
几位男生轮番敬酒，黄竹梅却始终不接。来自原南日报的才子杨小坤见敬酒不成，打趣道：“黄美女，我相貌平庸，你不喝也罢；但市委宣传部卢军这位大帅哥敬的酒，总该接吧？”
“不喝！”黄竹梅摆手一笑。
“那发改委刘小亮这杯总要喝吧？人家是你同桌，‘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同桌’啊！”
众人哄笑。
“不喝！”她依旧拒绝得干脆。
杨小坤佯装无奈，激将市委办张庆：“张庆！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若你也请不动黄美女，我青干班就没人能请得动她了！”
张庆笑着上前，揽住黄竹梅的肩：“妹妹，这杯酒哥哥敬你，可要给我个面子呦！”
众人鼓掌起哄。
“不喝！”她依然笑拒。
杨小坤故作夸张：“江南四大才子的酒都不喝？难道我青干班无人能入黄美女的眼？”
“除非——”黄竹梅忽然抬头，声音清亮，“除非汪鹏程来敬！”
全场霎时一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闹！
“原来名花早有主！”杨小坤高声起哄，“汪鹏程，快过来！不过要敬就敬交杯酒！黄美女，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黄竹梅拨开众人，端起酒杯径直走向汪鹏程那桌，眼中笑意明亮，亦带着三分挑战的神色。
“来，汪鹏程，敢不敢敬我？”
全班男生哄叫鼓掌，女生们则远远望着，目光中不无羡慕。
汪鹏程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个黄竹梅，也太敢了……他瞥了一眼刚才敬酒未成的几位才子，端着酒杯略有迟疑。
黄竹梅却已大大方方走到他面前，伸手挽住他的胳膊，举杯仰首，一饮而尽。
全班愕然一瞬，随即欢呼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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