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李塘村最美的景色是初夏,一条小河呈“几”字型在村旁流过,村东头是一片李树林,算一算,足足有三百多颗,李树林过来就是晒谷场,晒谷场边是村里的水口林,不知道是哪一辈的李塘人栽的,三四个人环绕才能抱着的古樟有十多颗,古樟边上是生产队的牛棚,村西是绵延的大山。村北则是上下起伏的农田,初夏的时候,远看李塘村就是被绿色和红色包裹着,绿色是群山、稻田、古樟和家家户户门前的枣子树柚子树梨子树,红色则是成熟的李子飘着李子香。
村西大山的山后就是公社煤矿。程德才去煤矿的路有两条,一条是近路,翻过村西大山后下山可到,要走一个小时,还有一条是马路,坐拖拉机一个小时可以到煤矿,骑自行车要一个半小时。
1977年的最后两个月,对于平淡无奇的李塘村发生了两件大事。
1977年10月21日,人民日报刊发《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高考正式恢复。双喜临门的事是戚老师不久接到回城的调令!这对已经下乡插队八年的戚小玲老师来说,无疑是久旱逢甘霖!
戚老师和马桥完小的黄志华是最后一批离开马桥的上海知青,这天早晨,戚老师和黄志华早早起了床,戚小玲把九年前从上海带来的被子床单脸盆都送给了马桥住地最贫困的程有才,回城的行李只有一个帆布包,里面除了随身衣物,其它都是书。
马桥通往县城的公共汽车每天有两趟,一趟是在马桥大队部过夜的公共汽车,早上六点半发车,另一趟是下午两点的车。六点钟,戚小玲和黄志华来到大队部,黄志华背着他的被褥拎着他的帆布包。
到达院子,戚小玲惊呆了,院子里全是李塘村的人,满火在前,德才和许多社员站在后面,还有四才、红猫狸的娘许多妇女,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东西,有鸡蛋有李子干枣子干有腊肉有糖糕……
大家簇拥着戚老师,戚老师被不舍和请求包裹着,“戚老师,你不要走啊……”“戚老师,孩子们舍不得你啊!”“戚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李塘啊?”
戚小玲泪水夺眶而出,纵有千言万语,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只能一个一个紧紧地握着每个人的手,乡亲们啊,我舍不得你们啊!
乡亲们争先恐后把手里的东西往戚老师手上塞,戚老师怎么收的下,边流泪边拒绝边和妇女们拥抱……
汽车发动了,车下的妇女们跟着客车哭,客车缓缓开出马桥,车后是跟随客车送行的李塘人,车子上,戚小玲泪水打湿了怀中的那袋李子干……
马上步入11月,今年的秋天不是秋高气爽,艳阳高照,而是秋雨绵绵,一连40天的雨,下的虽不大,却把庄稼人愁死了,这个季节正是收割二晚和翻晒油茶子的季节,这个雨这样下下去,晚稻和油茶子怎么干得了啊!
满火今天当班,明天要布置“抓革命促生产”的会,正在思考明天说些什么,突然,电话响了,满火接起来。
“什么?德才他……你再说一遍!”
电话是公社煤矿打来的,紧急电话,满火接着电话,笔直地站在那里,电话那头复述了两遍。满火不敢相信。电话里早已“嘟嘟”地响着忙音,满火仍然傻傻地站直握着话筒。
煤矿冒顶了,程德才被埋在里面!
等到满火赶到煤矿的时候,德才已经躺在煤矿医疗所,身上蒙着白布单,只露着穿着一双破解放鞋的脚在外面……
才40岁的壮汉啊!说没就没了,太可怜了!
满火在来之前做了迅速安排,李塘村没有电话也没有拖拉机,这么大的事而且是死人的事汪满火也不可能通过广播通知李塘村。只有一边叫民兵连长宋长喜准备拖拉机,一边叫会计程有德去李塘村德才家报信,一边叫大队通讯员李亮福去公社中学,满火交待会计和通信员,去李塘村德才家要把村里最能操摆白事的老钟叔叫到德才家提前谋划,去中学报信的务必“骗”大水就说他爹在家里病重。交待完,汪满火与宋长喜驾着大队拖拉机朝煤矿奔来。
拖拉机车斗里宋长喜早已垫好一床被子。汪满火与宋长喜以及煤矿采矿队几个人把程德才抬上拖拉机。宋长喜开车,汪满火一个人坐在车斗里陪着裹着白布单躺在被子上的德才。
拖拉机到达李塘村囗,德才娘、德才老婆哭倒在村口,边上三水在哭,德才爹爹与大水立在那里,脸色铁青,二水在县城读高一,还没有人去通知。
那一晚,除了德才家,李塘村家家户户门口都倒立起一把扫帚,在当地,死了人,门口就立扫帚,驱鬼驱神。
程德才安葬了,因为是公社煤矿,按照规定,煤矿支付给程家丧葬补助金及一次性工亡补助金壹仟叁佰元。
程家失了顶梁柱,上有老下有小,家里三个读书的小子,以后靠什么维持生计,是摆在程家必须考虑的问题。
公社煤矿考虑到程家的难处,破例大水可以顶职,因为大水已经十七岁了。
此时的大水已经是初二学生,成绩中等偏上,正常情况下考上县一中不是问题,面对家里突然降临的烂包情况,没有其它办法,大水毅然决定辍学顶职!
再一次回到学校收拾行李,大水是多么的不舍啊!大凤默默地帮助大水收拾,噙满泪水,大水哥,你本该有个好前程啊!年纪小小就过早地担负家里的责任,你以后怎么办啊!
告别老师同学,大水咬紧牙关,始终没有流眼泪,再回头,学校已经模糊,此生再也不能读书了,大水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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