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朝堂本就混乱不堪,幸得萧懿扶大厦于将倾,当年平定崔慧景之乱,让南齐才暂得喘息。后来论功行赏时,萧宝卷将他留在都城,破格提拔为尚书令,让他总揽朝政,一时之间,萧懿成了朝中唯一能稳住局面的支柱。
可这份倚重,没持续多久就引来了灾祸。萧懿的弟弟萧衍时任雍州刺史,早看透萧宝卷的昏庸,曾暗中派人劝说萧懿:“如今主上荒淫无道,社稷危在旦夕,兄长手握大权,不如趁机废了他,另立新君,方能保南齐安稳。”可萧懿生性忠直,始终念着君臣名分,断然拒绝了弟弟的提议。
他的刚正与威望,却成了宠臣们的眼中钉。茹法珍、王之等人本就靠着谄媚掌权,见萧懿处处制衡他们,生怕他日后会清算自己,便开始在萧宝卷耳边不断进谗言。一日,几人又凑到萧宝卷面前,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陛下,萧懿如今权倾朝野,私下里正密谋废黜您另立他人,再不下手,您的性命恐怕就难保了!”
萧宝卷本就昏聩多疑,听了这话竟连查证都懒得做,当即下令让茹法珍去诛杀萧懿。消息很快传到萧懿的幕僚徐曜甫耳中,他急得团团转,连忙找到萧懿,劝道:“大人,如今形势危急,您快逃往襄阳,留得性命才能再做打算啊!”
萧懿却神色坦然,望着窗外叹道:“自古以来,人终有一死。我身为尚书令,受朝廷重任,岂能因一己安危就叛逃?”说罢,便挥手让徐曜甫退下,依旧像往常一样处理政务。
茹法珍怕夜长梦多,当天就带着诏书,直奔萧懿所在的尚书省。见到萧懿,他也不废话,直接宣读了赐死的圣旨。萧懿接过毒酒,脸上没有丝毫留恋,只是对着传旨的宦官轻声叹息:“我死不足惜,只是我弟弟萧衍在雍州,他若知道我蒙冤而死,恐怕会为朝廷带来忧患啊。”话音落下,他仰头将毒酒一饮而尽,当场自尽。
一代忠良,就这样死于昏君宠臣之手,而他临终前的担忧,很快就成了南齐覆灭的开端。
茹法珍除掉萧懿前,顾忌他弟弟萧衍手握雍州兵权,是个隐患。为永绝后患,他暗中派直后将军郑植前往雍州,伺机刺杀萧衍。可谁料郑植到了雍州,见萧衍治军严明、深得民心,竟动了恻隐之心,非但没动手,反而将朝廷的密令和盘托出,把茹法珍的毒计全告诉了萧衍。
没过多久,萧懿被赐死的噩耗就传到了雍州。萧衍得知兄长蒙冤而死,当即面朝建康方向跪倒,痛哭不止,泪水浸透了衣襟。哭罢,他眼中的悲戚化作刺骨的寒意,萧宝卷昏庸至此,南齐已无药可救。当天夜里,他便召集张弘策、吕僧珍等心腹幕僚,在府中密议,决定起兵东征,直捣建康,废黜萧宝卷,为兄报仇,也为天下除害。
此时,荆州刺史萧颖胄也看出南齐气数将尽,打算拥立年仅十三岁的南康王萧宝融为主,效仿“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旧例。他一边在荆州点将调兵,整顿军备,一边派人给萧衍送去密信,约定来年二月,两人同时出兵,会师建康。
可萧衍早有夺取帝位的野心,怎甘心屈居人下,做萧颖胄的“盟友”?他接到信后,根本没跟萧颖胄商量,当即决定提前起兵,既然要争天下,便不能落于人后。没过几日,萧衍便在雍州竖起反旗,率领大军东进,一路上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沿途州县的官员要么开城归降,要么望风而逃,大军推进得异常顺利。
萧颖胄在荆州得知萧衍抢先出兵,又惊又怒,生怕功劳被抢。他也不再犹豫,立刻在江陵拥立萧宝融即位,是为齐和帝。随后,他仿照建康的旧制,在江陵设立宗庙,任命朝廷百官,摆出了“正统”的架势。萧宝融登基后,按照萧颖胄的意思,封萧颖胄为尚书令,萧衍为左仆射、都督征讨诸军,同时下旨废黜萧宝卷为涪陵王,大赦天下,但茹法珍、梅虫儿等祸国殃民的宠臣,不在赦免之列。
又过了几日,萧宝融又传下一道敕令,授予萧衍“黄钺”。这黄钺乃是皇权的象征,持钺者可代表皇帝统领天下兵马,生杀予夺皆可自主。萧衍正发愁自己虽有兵权,却缺乏统领各州军队的名分,见朝廷送来黄钺,当即欣然领命。
自此,萧衍凭着“黄钺”的授权,名正言顺地统领起各路人马。他的兵势愈发强盛,声威也传遍了江南。大军一路东进,攻城略池如探囊取物,无论是江州还是郢州,都挡不住萧衍的兵锋,真正是势如破竹,长驱直入,离建康越来越近。
萧衍率领的大军如黑云般滚滚而来,建康城中萧宝卷却依旧沉溺于温柔富贵乡中,整日醉生梦死,丝毫察觉不到死亡的威胁已悄然而至。
萧宝卷做出了一件让朝野上下瞠目结舌的荒唐事,他竟把原本用于操练兵马、直接关乎国家军事防务的阅武堂,拆得片瓦不留。
这片本该回荡着将士呐喊、充斥着肃杀之气的军事要地,被他一声令下,改成了一座极尽奢华的芳乐苑。无数工匠昼夜赶工,耗费的钱财如流水般逝去,可萧宝卷对此毫不在意,仿佛百姓的血汗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全然忘了这劳民伤财的举动,正一点点掏空南齐的根基。
走进芳乐苑,入眼之处尽显荒诞与奢靡。苑里的每一块山石都被精心涂上了五彩斑斓的颜色,远远望去,宛如一幅怪异的画卷。池塘四周,密密麻麻地筑起了雕梁画栋的水榭,这些水榭造型各异,却尽显浮夸。假山的顶端,还矗立着一座高耸的楼阁,仿佛要刺破天空。而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楼阁和水榭的墙壁上,画满了裸体男女的猥亵图景,那些姿态放荡的画面,让人不忍直视,完全没有了皇家园林应有的庄重与威严。
萧宝卷又突发奇想,下令在苑中遍种奇花异树。可当时正值盛夏,烈日如火,无情地炙烤着大地。那些刚种下的树竹,还没来得及扎根生长,当天就蔫了枝叶,没过多久便纷纷枯萎死去。面对如此情形,萧宝卷不但没有丝毫心疼人力物力的意思,反而强令宫人去民间疯狂搜刮。只要百姓家里有长势良好的树木、品相俱佳的竹子,无论人家是否愿意,他都要据为己有。为了得到这些花木,他甚至不惜拆了百姓的院墙、毁了他们的房屋,强行将花木挖出来运进苑中。
然而,盛夏的酷热岂会轻易饶人,大多花木还是早晨刚栽下,到了晚上就枯死了。宫人无奈之下,只能连夜拔除枯木,第二天再去民间强行征集。一时间,通往宫城的道路上,运送花木的队伍络绎不绝。百姓们的家园被肆意破坏,他们敢怒却不敢言,只能在私下里怨声载道,对萧宝卷的荒唐行径充满了愤怒与不满。
更荒唐的闹剧还在后头。萧宝卷竟在芳乐苑里仿照市井街巷,一一设下店铺与酒肆,要把皇宫变成“热闹集市”。他让宦官扮成店主吆喝叫卖,宫妾们装作跑堂端茶送水,还特意封潘贵妃为“市令”,让她掌管苑中“买卖”的大小事务,自己则心甘情愿当起“市吏录事”,跟在潘贵妃身后打杂跑腿,活像个普通小吏。
若是“顾客”之间为了“生意”争执,全凭潘贵妃判断是非,该打该罚都由她一言说了算。哪怕萧宝卷自己犯了“小过错”:或是算错了“账目”,或是“调解纠纷”没劝好,潘贵妃也会端坐主位审讯他。有时罚他长跪在地认错,有时甚至让宫女拿棍子杖责。可萧宝卷半点不恼,反而像吃了蜜糖般觉得浑身痛快,把皇帝的威严抛得一干二净。
没过多久,萧宝卷又突发奇想,让人在芳乐苑里挖渠道、筑水坝,还特意在水坝上搭了间铺子,竟要开一家“水上肉铺”。水坝刚建成,他就迫不及待地亲自划着小船,摇摇晃晃到“肉铺”里,扯着嗓子吆喝“卖肉”,还跟假扮“顾客”的宫妾装模作样讨价还价,那副故作市井的模样,滑稽得让人不忍直视。
都城百姓很快就听闻了这些荒唐事,义愤填膺,私下里编了首歌谣传唱:“阅武堂,种杨柳,至尊卖肉,潘妃酤酒。”歌谣里满是对昏君的嘲讽,可萧宝卷听到后,非但没有半分羞耻,反而越发得意。他天真地以为自己这是在体验“市井风雅”,把百姓的唾骂当成夸赞,只觉得这事有趣又新奇,全然不管民间的怨怒、不顾国家的危亡,依旧在苑中醉生梦死。
萧宝卷对潘贵妃的讨好,早已越过常理,荒唐到了愚孝的地步。潘贵妃曾生下一女,可孩子刚满百日便夭折,萧宝卷竟亲自换上粗布孝衣,连贴身内衣都用粗布缝制,连续十多天不准宫中奏乐;宠臣们来“吊丧”时,他不坐席位,反倒盘腿坐在地上,只吃蔬菜米饭,装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直到王宝孙等人送来山珍海味,谎称“为天子解素换口味”,他才肯动荤腥。
潘贵妃的父亲潘宝庆,借着女儿的权势,与茹法珍等宠臣狼狈为奸。他们肆意诬陷都城的富人犯罪,抄没其家产据为己有,还故意牵连亲邻,弄得许多家庭家破人亡。可对这些恶行,萧宝卷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过问半句。
可他又生性贪淫,见潘贵妃的几个姐妹容貌出众,便借着同游芳乐苑的名义,暗中勾引私通。这事很快被潘贵妃知晓,她当即召萧宝卷入宫,命宫女拿棍子杖责。挨了打的萧宝卷,非但不反思,反而怕再受“凌辱”,竟下令让侍臣不准将荆条、木棍等物件带进后宫,荒唐行径再无底线。
萧宝卷在宫中日日荒唐作乐时,萧衍的大军已悄然兵临江宁,眼看就要兵逼建康。此前萧坦之、陈显达等人的叛乱都被平定,萧宝卷竟因此自大起来,觉得萧衍的军队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只随意命人储备了百日粮草,还对茹法珍满不在乎地说:“等叛贼真打到城门外,再跟他们决一死战也不迟!”
直到探马来报,说衍军已抵近江宁,他这才慌了手脚,仓促召集文武百官商议对策。可他想的不是如何整军备战,反而做了两件荒唐事:一边派李居士率军迎战,一边竟把民间供奉的蒋子文神封为“灵帝”,将神像迎入宫中大肆祭祀,指望靠神灵保佑击退敌军。
可神灵终究救不了昏君。李居士率军与衍军交战,屡战屡败,江宁城很快就被攻克;萧宝卷不甘心,又派征虏将军王珍国率领数万精兵出战,还让宠宦王宝孙手持象征皇权的白虎幡督战,试图提振军心。结果王珍国的军队依旧一败涂地,溃不成军,连王宝孙都吓得扔了白虎幡,独自逃回宫中。
外城将领见萧衍大军势不可挡,要么开城投降,要么弃城而逃,萧衍顺势突破外城,将宫城围得水泄不通。此时宫城里仍有七万兵士,可萧宝卷依旧不务正业,把守城大事抛到九霄云外。
他听巫师说穿黑衣戴黑帽能“驱邪破敌”,便日日身着黑衫黑帽,率千余人的仪仗队在宫城内外虚张声势;又在华光殿里与宫妇假装打斗,故意装出受伤倒地的模样,让人用木板抬着“游殿”,说是能诅咒萧衍兵败;甚至身披镶满孔雀羽的金银铠甲,骑着马在宫殿里乱窜,依旧昼眠夜起,和平时一样寻欢作乐。
王珍国几次率军出城迎战,每次都惨败而归,士兵们早已斗志全无。茹法珍实在看不下去,恳请萧宝卷拿出国库银钱赏赐将士,提振军心,可萧宝卷却突然吝啬起来,嘴硬道:“贼军来犯,难道是只杀我一人吗?为何偏偏要我出赏钱?”
后堂仓库里堆着大批木材,本可用来加固城防,他却固执地说要留着战后建宫殿;还特意召来三百名工匠,让他们连夜赶制奢华仪仗、雕镂金银器物,说等平定萧衍之乱后,要用来出游享乐。宫城危在旦夕,他却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奢靡生活,彻底寒了将士的心。
宫城内的将士们早已怨声载道,看着萧宝卷沉迷享乐、不顾死活,军心彻底涣散,连拿起兵器的力气都没了。可梅虫儿、茹法珍这两个奸佞,非但不想着安抚军心,反而又给萧宝卷出了个馊主意,劝他“诛杀罪臣以振军威”,想用百官的性命平息将士的不满。
这话很快传到了军中,王珍国、张稷两人本就因屡战屡败心有惶恐,听闻要“杀罪臣”,更是怕灾祸落到自己头上。两人私下里一合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他们暗中派心腹偷偷出城,联络上萧衍,表明愿意刺杀萧宝卷,打开宫门献城归降。
得到萧衍的默许后,王珍国、张稷立刻开始谋划:一面密令兖州参军冯翌、张齐潜入宫城行刺,一面暗中买通了萧宝卷身边最信任的贴身护卫钱强、丰勇之,让他们做内应,确保行刺时能畅通无阻。一场针对昏君的刺杀计划,就这样悄然铺开。
当天晚上,夜幕沉沉,宫墙内的含德殿却依旧笙歌不断。萧宝卷正搂着潘贵妃饮酒,丝竹声、嬉笑声混着酒气,弥漫在殿内各个角落,全然不知死神已悄然逼近。
被买通的贴身护卫钱强、丰勇之,悄悄挪开云龙门的门栓,将冯翌、张齐等刺客引入宫城。两人在前引路,脚步轻得像猫,一路避开巡逻的卫兵,直扑含德殿。
殿内的宴席刚撤,萧宝卷喝得酩酊大醉,正歪在寝榻上昏睡。直到兵士持刀闯入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才猛地坐起,酒意瞬间醒了大半。眼看寒光闪闪的刀逼近,萧宝卷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向宫殿北门,想往后宫投奔潘贵妃,可伸手一推,才发现宫门早已被钱强等人锁死。
他正惊慌失措地原地打转,宦官黄泰平突然从暗处冲出,手中长刀直刺而下,精准扎中他的膝盖。萧宝卷惨叫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膝盖处的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袍。他疼得浑身抽搐,却还不忘嘴硬,对着黄泰平破口大骂:“你这奴才,竟敢造反!”
可这咒骂没能救他性命。张齐快步上前,手起刀落,一道寒光闪过,萧宝卷的头颅便滚落在地,双目圆睁,似乎还没看清是谁终结了他荒唐的一生。不久后,这颗头颅被王珍国派人装在匣中,当作投名状,送到了萧衍的军营里。
萧宝卷死时年仅十九岁,在位仅三年。萧衍入宫后,将茹法珍、梅虫儿、王宝孙等四十一名宠臣全部处斩,又托宣德太后诏令,追废萧宝卷为“东昏侯”,太子宫妾贬为庶人,潘贵妃被勒令自缢。不久后,萧衍废齐主萧宝融为巴陵王,改国号为梁,南齐就此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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