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那年我在沪宁线列车上偷了个钱包,
里面没有钱,只有一张写着我名字的肺癌诊断书。
警察说死者三天前就躺在了铁轨上,
那昨天递给我这张纸的“医生”——又是谁?
正文
我这人,手底下有点活儿,专吃沪宁线。这趟线,连接着上海和南京,繁华,匆忙,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心思也大多不在自己那点随身财物上。干我们这行,讲究个眼疾手快,更讲究个挑肥拣瘦。那趟从南京站开往上海的G字头列车,就是我惯常的“办公点”。
车厢里空调开得足,与外头的闷热判若两个世界。我像个普通的商务客,穿着熨帖的衬衫,手里拿着个公文包作掩护,目光却懒洋洋地扫过行李架和衣帽钩,还有那些乘客随手放在身旁座椅或者小桌板上的包。心思活络着,手上得稳。很快,我相中了一个目标。靠窗的位置,一个男人,四十上下年纪,穿着普通,像是出差的普通职员,此刻正歪着头打盹,呼吸均匀。他身边放着一件半旧的黑灰色西服外套,内衬口袋微微鼓起,方方正正的一个轮廓。经验告诉我,那多半是皮夹。
时机正好。我不动声色地挪过去,挨着他旁边的空位坐下,公文包放在腿上,手指在里面悄无声息地动作着,像是在整理文件。身体微微侧倾,挡住可能来自过道的视线。指尖探入西服内袋,触感确认了判断。薄薄的一块皮夹,顺利滑入我掌心,再迅捷地转移进公文包的夹层。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过两三秒功夫,那打盹的男人鼾声都没变个调子。
我起身,离开这节车厢,走向两节车厢连接处的吸烟区。这里通常人少,是个“验货”的好地方。隔间门关上,略微隔绝了车厢的噪音。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掏出那个皮夹。入手的感觉不对,太薄,太轻了。心里咯噔一下,别是个空壳子,白忙活一场。打开一看,果然,里面没有预想中厚厚的一沓钞票,连张银行卡都欠奉。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晦气!我暗骂一声,就准备把这晦气的空皮夹连同废纸一起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手指捏住那张纸,下意识地展开,想看看是什么玩意儿。也许是什么重要的票据或者文件?虽然我们不兴把东西还回去这一说,但看看也无妨。
纸是那种医院常用的报告单,抬头印着“沪宁市第一人民医院”。我的目光直接滑向最下方的诊断结论栏。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像烧红的铁钉,猛地扎进我的眼睛里:
临床诊断:肺恶性肿瘤(晚期)
建议:限期入院治疗
患者姓名一栏,清晰地打印着两个字。那两个字,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是我用了三十多年的名字——林默。
一瞬间,我感觉连接处的空调冷气像是钻进了骨头缝里,浑身血液都冻住了。林默?肺癌晚期?我?这他妈怎么可能?!我身体好得很,除了偶尔抽烟有点咳嗽,吃嘛嘛香,力气也足,翻墙爬楼都不在话下。这诊断书是哪来的?恶作剧?谁他妈开这种缺德带冒烟的玩笑?!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样狂跳,撞得我耳膜嗡嗡作响。我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一个陌生人的钱包里,放着一张写着我的名字的绝症诊断书。荒谬,离奇,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性。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看那份报告。日期是前天。各项检查数据列了一大堆,我看不懂,但那个红色的医院印章看起来不像假的。关键是,这皮夹的主人,那个在车上打盹的男人……他为什么要贴身放着我的诊断书?他跟我素不相识!
脑子乱成一团麻。我必须找到那个男人,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攥着那张要命的报告单,转身往回冲,也顾不得什么掩饰行踪了。心脏在腔子里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撞得我肋骨生疼。冲回那节车厢,目光急切地扫向我之前得手的那个靠窗座位——空了。
座位上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人坐过。那个穿着半旧西服打盹的男人,不见了。
怎么可能?这才过了几分钟?他明明睡得那么沉!我环顾四周,旁边的乘客要么戴着耳机看窗外,要么低头玩手机,神情没有任何异常。就好像那个男人从未存在过一样。
“请问……”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问旁边一位看着面善的老太太,“刚才坐在这里的那位先生,您看到他去哪了吗?”
老太太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茫然地看了看空座位,又看看我:“什么人?一直没人坐啊,我从上海上车这个位置就是空的。”
空的?我一直空着?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明明……我明明刚刚才从他口袋里……手里的诊断书边缘被我捏得皱巴巴,那冰冷的触感无比真实。
我不死心,又在附近几排座位问了一圈。得到的回答大同小异,要么说没注意,要么肯定地说那个位置没人。有个中年男人甚至不耐烦地怼我:“你眼花了吧?找什么人,别打扰我休息。”
他们不像在说谎。那难道是我见了鬼?或者……是我自己疯了?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攫住了我。我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直到列车广播响起:“各位旅客,沪宁站到了,请下车的旅客准备好您的行李……”
沪宁站?这不是诊断书上那家医院所在的城市吗?鬼使神差地,我跟着下车的人流,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车厢,站在了沪宁站的月台上。站台上人来人往,喧嚣而陌生。那个男人消失了,带着所有的谜团。而我手里,只剩下一张写着我的死期、却不知来自何方的纸。
我得搞清楚!我必须搞清楚!
冲出火车站,我打了辆车,直奔沪宁市第一人民医院。我要去核实,这张诊断书到底是真是假。
挂号,排队,在呼吸科门诊,我顶着医生疑惑的目光,递上了那张报告单。“医生,您帮我看看,这个……这个是我吗?”
医生接过报告单,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又抬头打量了我一下,眉头皱了起来:“林默?”
“对,是我。”
“这报告是你本人来做的检查吗?”医生问。
我噎住了。我该怎么回答?说是我从一个鬼魂一样的男人那里偷来的?“我……我不太确定,可能是我家里人帮我拿的?您能查一下系统吗?看看有没有我这个名字的诊断记录?”
医生将信将疑,但在我的坚持下,还是在电脑系统里输入了我的名字和身份证号——我当然报的是正确的。他查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系统里没有叫林默的肺癌晚期患者记录。最近三个月都没有。”他把报告单递还给我,“你这张单子,哪里来的?格式倒是跟我们医院的差不多,但编号不对,而且没有电子存档。可能是伪造的。”
伪造的?
我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走出诊室,脑子更乱了。假的?谁费这么大劲伪造一张我得了绝症的诊断书,还塞进一个陌生人的钱包里,再让我偷到手?这他妈是什么新型的诅咒吗?
不对,事情绝对没这么简单。那个男人,他为什么会有这张纸?他为什么要在车上让我偷到?他又为什么凭空消失了?
我站在医院门口,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伪造的诊断书,神秘消失的男人……这一切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我罩在了中间。我决定去报警。这事太邪门了,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畴。
就近找了个派出所,我走了进去,接待我的是一个年轻警察,姓赵。我尽量条理清晰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如何在车上偷了钱包,如何发现诊断书,如何回去找人发现人不见了,以及医院证实诊断书是伪造的。
赵警官听着,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着记录,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我说到那个男人的体貌特征和消失的情形时,他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
“你说你偷他钱包的时候,他在睡觉?穿着灰色西装?”赵警官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我。
“对,大概四十岁左右,有点瘦,头发有点乱……”我描述着。
赵警官打断我:“你确认是今天?在Gxxx次列车上?”
“千真万确!就大概一个多小时前!”我急忙说。
赵警官的身体微微向后靠了靠,眼神变得非常古怪,他盯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根据我们的记录,你描述的这个体貌特征的男人,名叫李建平。三天前,他卧轨自杀了。尸体是在沪宁线西段,距离市区二十公里的铁轨旁发现的。当时他身上,就穿着一件你说的那种黑灰色西服。”
……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凝固了。
派出所里嘈杂的声音——电话铃声、交谈声、脚步声——瞬间离我远去,像是被隔音玻璃罩住了一样,变得模糊不清。只有赵警官那句话,像一把重锤,反复敲击着我的耳膜。
“……三天前……卧轨自杀……”
三天前?死了?那我今天在车上看到的是谁?那个打着鼾,让我顺利得手的男人,是个死人?我偷了一个死人的东西?
不,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重名?巧合?
我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衬衫,黏腻冰冷。我看着赵警官那张公事公办的脸,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几乎将我冻僵。
“你……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明明今天还看到他,他就在车上,在睡觉!我还……”我还偷了他的钱包。后面这句卡在喉咙里,没敢说出来。
赵警官没有回答,只是操作电脑,调出了一份档案,然后将屏幕转向我。那是一份简短的警情记录和几张现场照片的扫描件。照片不算清晰,但足以辨认。铁轨旁,俯卧着一具男性尸体,穿着那件我印象深刻的黑灰色西服,身形瘦削。虽然脸部有损伤和马赛克处理,但那侧脸的轮廓,那乱糟糟的头发……我认得出来!就是他!那个在车上“睡觉”的男人!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白天车厢里那“祥和”的一幕,此刻回想起来,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一个三天前就已经血肉模糊躺在铁轨上的人,怎么可能衣衫整齐地坐在高速行驶的列车上打盹?还让我……偷了东西?
“尸体已经由家属确认并领走了。”赵警官的声音把我从冰冷的恐惧中拉回来一点,“所以,林先生,你确定你今天在车上看到的是他?”
“我……我……”我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确定?我怎么能确定?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坐车?可那张脸,那件衣服,那个钱包……还有此刻正被我紧紧攥在手里,几乎要捏碎的那张诊断书!这一切难道都是我的幻觉?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或者记错了时间、车次?”赵警官提示道,但他的眼神分明告诉我,他更倾向于认为我在胡说八道,或者精神有问题。
“没有!绝对没有!”我激动起来,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就是他!他还给了我这张东西!”我把那张皱巴巴的诊断书拍在桌子上,“这上面写着我的名字!肺癌晚期!可医院说是假的!警察同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我的情绪有些失控,引来了其他警察的侧目。赵警官皱了皱眉,示意我冷静。“林先生,你先别激动。这件事……很蹊跷。你说诊断书是假的,而死者李建平确实已经死亡三天。如果你坚持今天见到了他,那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不过……”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张诊断书上,“你刚才说,这张纸,是死者‘给’你的?”
我一下子噎住了。我总不能坦白说是我偷钱包偷来的吧?那不成自投罗网了?我支吾着改口:“是……是他掉出来的,我捡到的。”
赵警官显然不信,但也没深究,只是拿起那张诊断书,仔细看了看。“沪宁市第一人民医院……格式模仿得很像。但既然是假的,追查来源需要时间。至于你说在车上看到死者……”他沉吟了一下,“我们需要调取列车的监控录像来核实。”
对,监控!车厢里都有监控!只要调出监控,就能证明我没有说谎,证明那个男人的确存在过!
“好!调监控!一定要调监控!”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催促。
赵警官安排了人去联系铁路警方,调取Gxxx次列车指定车厢和时间的监控记录。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我坐在派出所冰冷的塑料椅子上,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恐怖的画面:那个男人在铁轨上支离破碎的身体……他在车厢里安睡的侧脸……两张画面交替重叠,让我阵阵发晕。
如果监控证明我没有看错,那意味着什么?见鬼了?还是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如果监控证明我看错了,或者根本没有那个人……那是不是说明我精神真的出了问题?那张诡异的诊断书,是不是某种预兆?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负责联系调监控的警察回来了,脸色有些凝重。他对赵警官摇了摇头:“老赵,那边回复了。”
“怎么样?”赵警官问,我也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说,我们要调取的那个时间段,那节车厢的监控……刚好出了故障,没有记录下任何画面。”
轰隆!
我感觉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天灵盖,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故障?没有记录?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唯一的,可能证明我没有疯、没有见鬼的证据,就这么……没了?
一股深彻骨髓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瞬间将我淹没。我站在那里,手脚冰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警官看了看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林先生,你看……没有监控,我们很难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就立案调查一件……已经结案的自杀事件。而且涉及……那种情况。”他显然也觉得“鬼魂”之说太过荒诞。“这张诊断书,我们先留下,看看能不能查到伪造的来源。至于你……我建议你先回去休息一下,也许只是太累了,产生了错觉。如果想起什么新的线索,随时联系我们。”
他的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清楚:他们无能为力,而且大概率认为我精神不太正常。
我被客气地“请”出了派出所。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夕阳的余晖给城市镀上一层金色,我却感觉如同置身冰窖。周围的一切,行人、车辆、高楼大厦,都变得虚幻而不真实。
那个“李建平”到底是谁?他为什么死了还要用这种方式找我?那张假的肺癌诊断书,是警告?是预言?还是别的什么?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鬼使神差地,又拿出了那个偷来的皮夹——诊断书被警察留下了,皮夹还在我身上。我之前只顾着看诊断书,没有仔细检查这个皮夹本身。
我摩挲着皮夹粗糙的皮质,把它里里外外又翻了一遍。很普通的男式钱包,有几个放卡的夹层,都是空的。但在最里面,一个非常隐蔽的、需要撕开才能看到的夹层里,我的指尖触到了一小块硬硬的东西。
不是卡,也不是纸。我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把它抠了出来。
那是一把钥匙。很小,很旧,黄铜质地,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串模糊的数字刻在根部:217。
像是什么储物柜,或者老旧信箱的钥匙。
这把钥匙,是那个死去的男人留下的吗?是故意留给我的?它和那张诊断书,又有什么联系?
我看着掌心这枚小小的、冰冷的钥匙,它仿佛是这个光怪陆离的谜团中,唯一一个 可触摸的的线索。
李建平……他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我必须找到这把钥匙对应的锁。
本章节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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