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整栋办公大楼只剩下“涅盘资本”顶层的灯光还亮着。苏晚刚结束与京海养父母的视频通话，确认了家中安防系统运行良好，心中稍安。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正准备处理最后几封邮件，内线电话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前台值班保安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不确定：“苏总，傅承聿先生在一楼大堂，说要见您。”
苏晚动作一顿。这个时间？他从未在不提前通知的情况下直接来访。
“请他上来。”她放下电话，下意识地理了理并未凌乱的衣领，目光扫过略显空旷的办公室，最终落在角落那套待客的茶具上。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傅承聿走了进来，依旧是那身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肩头似乎还沾染着室外的一丝清冷夜气。他的目光在室内逡巡一圈，最后落在站起身的苏晚身上。
“傅先生。”苏晚微微颔首，语气平静，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这么晚过来，有事？”
傅承聿没有立刻回答，他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楼下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城市的霓虹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
“来看看，”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看看你这艘刚刚启航的船，灯火通明，是还在规划航线，还是在修补白天被风浪拍打的损伤？”
他的话总是带着隐喻，需要人去揣摩。
苏晚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同样望着窗外的夜景：“船既然启航，自然要日夜兼程。风浪是常态，修补损伤是水手的本分，不劳傅先生挂心。”
傅承聿侧过头，目光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窗外的光勾勒出她清晰而坚定的下颌线。“‘灵犀’绽放，声名鹊起。感觉如何？”他问。
“感觉？”苏晚轻轻笑了一下，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感觉靶子更大了，瞄准的枪也更多了。容家的，宋薇的，还有……我不知道的。”
她没有隐瞒自己的处境，在这种人面前，故作轻松毫无意义。
“知道就好。”傅承聿转过身，走向会客区的沙发，自顾自地坐下，姿态放松却依旧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容正峰加大了在供应链上对你的围堵，手段会更隐蔽，也更致命。宋家那个丫头，不过是跳梁小丑，但她背后，未必没有她父兄的默许，想试探你的深浅。”
苏晚走到他对面坐下，执起茶壶，为他斟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动作行云流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涅盘’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想过会一帆风顺。”
“光是防守，赢不了战争。”傅承聿没有碰那杯茶，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你需要进攻的武器，或者说，让对手不敢轻易对你开枪的……威慑。”
苏晚执壶的手稳稳当当，茶水注入杯中，没有丝毫晃动。“傅先生指的是？”
“你最近，似乎对某些……非民用领域的技术，很感兴趣。”傅承聿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但话语的内容却让苏晚心中猛地一凛。
他知道了！关于“智云算法”的深度挖掘和秘密接触！
她抬起眼，毫不避讳地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否认？装傻？在他面前，这些恐怕都是徒劳。
“技术本身并无属性，关键在于应用。”苏晚放下茶壶，声音清晰而冷静，“‘涅盘’作为投资机构，挖掘具有前瞻性和潜在巨大价值的技术，是分内之事。至于最终应用于何处，取决于市场需求和国家需要。”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将一个商业机构的行为，拔高到了产业报国的层面。
傅承聿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赞赏的光芒。他很欣赏她这种临危不乱、迅速拔高立意的能力。
“很标准的回答。”他语气依旧平淡，“但你应该清楚，有些领域，不是有钱有技术就能进去的。它需要……资格。”
“资格需要自己争取。”苏晚寸步不让，“我相信，只要技术足够硬，价值足够大，自然会获得应有的资格。”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滞，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一个在试探底线，一个在坚守原则。
半晌，傅承聿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打破了沉寂。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牢牢锁住苏晚：“苏晚，你比我想象的，胆子更大，也……更贪心。”
贪心？苏晚微微挑眉。
“你不仅要商业上的成功，还想要一把足够分量的‘保护伞’。”傅承聿点破了她的心思，“‘智云’，就是你想自己铸就的那把伞，对吗？”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傅先生过分解读了。我只是一个商人，在商言商。”
“好一个在商言商。”傅承聿靠回沙发背，不再紧逼，“记住你今晚的话。这条路不好走，荆棘遍布，但也……海阔天空。”
他话中的意味，深远而模糊。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承诺某种程度上的默许甚至支持？
他站起身，似乎不打算久留。“容家那边的动作，我会让人留意。至于其他的，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多言，如同来时一样，转身便走。
苏晚没有起身相送，她依旧坐在沙发上，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直到电梯下行的提示音隐约传来。
书房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那杯他未曾动过的茶，袅袅地冒着热气。
苏晚缓缓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傅承聿这次深夜到访，看似只是闲聊，实则每一句话都暗藏机锋。他确认了她对“智云”的布局，点明了她面临的危险，也暗示了那条更具挑战的道路。
他像是一个站在更高处的引导者，冷眼旁观着她的挣扎与成长，偶尔落下一子，推动着棋局向他期望的方向发展。
而她，在利用他提供的资源和信息的同时，也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守住自己的底线和独立性。
这场“书房夜话”，没有刀光剑影，却比任何商业谈判都更耗费心神。
她睁开眼，目光落在窗外无边的夜色上。
前路未知，但她已没有退路。
唯有握紧手中的筹码，不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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