郿县的官道上还留着魏兵扎营的痕迹。夯土的寨墙被踩塌了半边,地上散落着断了的箭杆和吃剩的麦饼渣,几只乌鸦落在寨门的木柱上,“呱呱”地叫着,倒让这刚空了的营寨添了几分森气。
“军师,张合果然退了!”魏延勒着马在营里转了圈,手里拎着面掉在地上的“张”字旗,旗角被踩得全是泥,“斥候说他们寅时就拔营了,往长安方向去的,走得急,连营里的锅都没带走几口。”
庞统没进营,就站在官道边看。地上的马蹄印乱得很,有的往正东,有的偏东北——张合是分了兵退的。他弯腰捡起块被马蹄踏碎的陶片,陶片上还沾着点粥渍,是刚凉透的。“走得是急。”他把陶片扔回地上,铁扇子往正东的方向指了指,“魏延,你带五千骑营,追正东的那路。记住,别追太紧,离着三里地跟着就行,他要是回头打,你就退——只扰,不拼。”
魏延咧嘴笑:“懂!就是吊着他!”
“赵云。”庞统又转头看老将军,“你带三千步卒,去烧他们留在营里的粮草。别全烧了,留三成——让后面的魏兵看见,知道咱们没穷追,只是捡些便宜。”
赵云领命去了。姜维在旁看着正东的尘土,忍不住问:“军师,张合分兵退,是不是怕咱们劫他后路?”
“是,也不是。”庞统翻身上马,铁扇子敲了敲马鞍,“他怕咱们追,更怕咱们不追——分兵退,是想看看咱们往哪路追,好摸咱们的底。”他往东北方向瞥了眼,那边的尘土比正东淡些,“他自己十有八九在东北那路。”
姜维眼睛亮了:“那咱们……”
“咱们去东北。”庞统勒转马头,“带两千精兵,轻装,别带粮车——追上了,也不打,就站在高处给他看看咱们的旗号。”
蜀军分三路动了。魏延的骑营扬起大片尘土,往正东追得浩浩荡荡;赵云的步卒在营里点了火,黑烟卷着火星子往上蹿,隔着十里地都能看见;庞统带着姜维和两千精兵,沿着东北的小路悄无声息地走——小路是当地猎户踩出来的,比官道近,还隐蔽。
日头升到头顶时,庞统他们在一座小山岗上停了脚。岗下就是官道,魏兵的队伍正顺着官道走,前后拉了有三里长,中间簇拥着辆黑色的马车——车帘是锦缎的,在魏兵的灰甲里格外扎眼。
“那定是张合的车。”姜维压低声音,手里的枪攥得紧,“军师,咱们冲下去?”
“冲什么。”庞统靠在块石头上,手里把玩着铁扇子,“你看他的队伍——前队走得快,后队老回头看,心早慌了。咱们就在这站着,让他看见。”
他让亲兵把“汉”字大旗往岗上一插。风一吹,红旗“猎猎”响,岗下的魏兵果然看见了——后队的兵卒忽然乱了阵脚,有人指着岗上喊,连脚步都慢了。
黑色马车停了。车帘掀开,张合从里面出来,他没穿甲胄,就穿件青布袍,头发有些乱。他抬头往岗上看,看见“汉”字旗时,眉头狠狠皱了下。
“军师,他看见咱们了!”姜维有点急,“要不射一箭?”
“别。”庞统按住他的手,“让他看清楚,咱们就两千人。”
张合在下面站了片刻,忽然翻身上马,对着队伍喊了句什么——魏兵的队伍立刻变了,前队往后缩,后队往前顶,竟摆出了要列阵的样子。
姜维更急了:“他要攻上来?”
“不会。”庞统笑了笑,“他要是敢攻,刚才就不会退了。他列阵,是做给咱们看,也是做给他的兵看——怕咱们追,又怕兵慌。”
果然,魏兵列了阵,却没动。张合在马上又看了岗上片刻,忽然勒转马头,对着队伍喊了声,魏兵的阵形立刻散了,又开始往前走,只是这次走得更快了,连黑色马车都被催得颠了起来。
“走了。”庞统直起身,“咱们跟上去,还是离三里地。”
姜维跟着他下了山岗,忍不住问:“军师就这么跟着?不打?”
“打什么。”庞统往东边瞥了眼,魏延的骑营应该快追上正东那路魏兵了,“他退得越急,心里越慌。等他到了长安,告诉曹叡咱们追得紧,曹叡定会让他守长安——到时候长安的兵都聚在他手里,关中其他地方就空了。”
他顿了顿,铁扇子往北边指了指:“咱们要的不是郿县,是北地郡。等张合缩在长安不敢动,咱们就往北走,取了北地,从那里绕过去,直插凉州——凉州一得,关中就成了瓮里的鳖。”
姜维眼睛亮了。他是天水人,最清楚凉州的要紧——凉州有战马,有熟悉边事的兵卒,当年诸葛亮北伐,也总想着先取凉州。
“可……”他还是有点犹豫,“张合要是回过神来,派兵堵北地怎么办?”
“他回不过神了。”庞统笑了,右额的疤在日头下泛着点红,“魏延在东边追得欢,赵云在郿县烧了他的粮,他满脑子都是咱们要打长安,哪会想咱们要往北走?等他想起来,咱们早过了泾水了。”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喊杀声——是东边的方向,魏延追上正东那路魏兵了。喊杀声不大,隔着三里地都听得清,却够让东北这路魏兵慌的——魏兵的队伍明显乱了些,有人回头往东看,脚步都乱了。
张合在前面勒住了马,回头看了眼东边,又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岗上蜀军,脸色更沉了。他忽然对着亲兵喊了句,亲兵立刻往队伍后面跑,不一会儿,魏兵的队伍里竟响起了鼓角声——是催兵的鼓,急得像雨点。
“急了。”庞统笑着说,“他怕两边被咱们咬住,想赶紧跑到长安城下。”
日头偏西时,魏兵的队伍明显慢了——兵卒们跑了一天,又慌又累,有的都快迈不开腿了。黑色马车也慢了,车帘时不时掀开,张合在里面怕是坐不住了。
“军师,天黑了要不要歇?”姜维问。
“不歇。”庞统抬头看了看天,快有月亮了,“让亲兵打着火把,就这么跟着。他歇,咱们就停;他走,咱们就跟。今夜让他睡不安稳。”
天黑透时,魏兵果然停了——在一片荒滩上扎了临时的营,连寨墙都没夯,就用马车围了圈。营里升起了火,却不敢多升,就几堆小火,看着可怜巴巴的。
庞统带着人在三里外的土坡上停了脚,也不生火,就坐在地上歇着。亲兵想点火把,被他按住了:“别点,让他猜咱们在哪。”
夜里起了风,荒滩上的火被吹得摇摇晃晃。庞统靠在土坡上,听着远处魏兵营里隐约传来的咳嗽声、骂声,忽然觉得有点困——这几日没睡好,如今看着张合慌了神,心里踏实,困意就涌上来了。
“军师睡会儿吧。”姜维在他身边坐下,“我盯着,有事叫你。”
庞统“嗯”了声,往土坡上靠得更实了些。风里带着荒滩的草味,还有点魏兵营里飘来的麦饼香——他们怕是在煮最后的粮了。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看见诸葛亮了。在成都的丞相府里,诸葛亮拿着北伐的地图,问他:“士元要是去,会怎么打?”他当时笑着说:“先让张合慌,再让曹叡疑——兵者,诡道也。”
如今,他真的让张合慌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魏兵营里的火灭了。很快,就听见了集合的鼓角声,比昨日更急。庞统站起身,往荒滩上看——魏兵正慌慌张张地收拾东西,连掉在地上的水壶都没人捡。
“他们要跑了。”姜维说。
“不是跑,是逃。”庞统纠正他,铁扇子往前一指,“走,送他们最后一程——送到泾水河边就行。过了泾水,就是长安地界了,咱们不追了。”
蜀军跟着魏兵的队伍往泾水走。日头刚出来时,终于看见了泾水——河水浑黄,河岸上有魏兵的渡口,停着几艘大船。
魏兵看见大船,像看见了救星,疯了似的往渡口跑。张合的黑色马车被亲兵护着,先上了船。
等最后一艘船离开河岸,庞统勒住了马。魏延也带着骑营从东边赶来了,脸上带着笑:“军师!正东那路魏兵被我追得丢了半车粮,慌慌张张渡河了!”
赵云也带着步卒来了,手里还拎着个魏兵的头盔:“郿县的粮烧得差不多了,留了三成给后面来的魏兵看。”
庞统往泾水对岸看——张合站在船头,正往这边看。看见庞统时,他忽然抬手,像是要指什么,却又放下了,转身进了船舱。
“回吧。”庞统勒转马头,铁扇子往北边指了指,“北地郡还等着咱们呢。”
蜀军的队伍调转方向,往北边去了。泾水的风吹在背上,暖烘烘的。姜维回头看了眼对岸,魏兵的船正往长安方向飘,越来越小。
“军师,”他忽然问,“咱们真能取北地?”
庞统笑了,右额的疤在阳光下亮了亮:“等过了六盘山,你就知道了。”
北伐的路还长,可这一路追下来,他们离凉州又近了一步。风里好像都带着凉州的草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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