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并非港口,而是一处风高浪急、礁石嶙峋的险峻之地。铅灰色的乌云低低压在海面上,翻滚的浪涛如同无数巨拳,狠狠砸在黑色的礁石上,碎成漫天白沫,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和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就在这恶劣的环境中,一艘通体漆黑、没有任何舷窗、形如鬼船的狭长快舟,竟如同拥有生命般,灵巧地穿梭于暗礁之间,悄无声息地靠上了一处隐蔽的坳口。
船身微震,两块跳板伸出,搭在湿滑的岩石上。
两道身影,如同从船身阴影中剥离出来一般,踏上了中土之地。
左侧之人,木青岚(木岛主),身披一袭深湛近墨的蓝色长袍,袍服并非丝绸,而是一种未知的、仿佛深海玄冰织就的材质,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幽冷光。他面容枯槁,肤色是那种久不见天日的青白,眼窝深陷,一双瞳孔竟是罕见的灰白色,看不到丝毫人类情感,只有无尽的冰冷与死寂。他脚步落下,脚下潮湿的岩石瞬间凝结出一层薄冰,周身散发出的寒气,让溅射过来的浪花都在半空中凝成了冰晶,簌簌落下。
右侧之人,龙战(龙岛主),则是一身炽烈如火的赤红劲装,那红色并非染料,更像是某种熔岩凝固后的色泽,隐隐有暗流涌动。他身形魁梧,骨架粗大,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背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红色,仿佛皮下有岩浆流淌。呼吸之间,口鼻中喷出的气息都带着灼人的热浪,使得他周围的空气不断扭曲。他踏上岸边,脚下的岩石发出“嗤嗤”轻响,留下一个微微熔化的脚印。
三十年的海外囚徒生涯,太玄经冰火两极内力的极致修炼,以及鬼谷精神秘法的长期侵蚀,早已将他们改造得非人非鬼,与中原武林记忆中的形象判若云泥。
木青岚缓缓抬起他那如同覆盖着冰霜的眼睑,灰白的瞳孔扫过阴霾的天空与狰狞的海岸线,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千年寒冰相互摩擦:
“龙大哥……弹指间,三十余载。故土依旧,人事……只怕早已全非。”
龙战鼻腔中喷出一股灼热的白气,赤红的眼眸中,压抑了三十年的仇恨如同火山下的熔岩,骤然翻腾:
“哼!管他人事如何!当年那些背信弃义、手上沾满我龙木两家鲜血的畜生,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只盼他们……还苟活于世,好让我亲手,送他们一程!”
他的声音带着炽热的杀意,让身旁几丛顽强的海边荆棘瞬间枯萎燃烧起来。
木青岚那僵硬的脸上,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牵扯,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使者所赐罚恶令,正合此用。清算旧账,涤荡污秽……先从那些早已该死之人开始。”
“正该如此!” 龙战野低吼一声,周身赤红真气轰然外放,形成一个短暂的热浪涟漪,“以彼之血,祭我族魂!行此‘罚恶’,天经地义!”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有丝毫留恋。身影骤然模糊,下一瞬,已如一道蓝色冰痕与一道赤色流火,瞬息掠过险滩,没入崖后茂密的原始丛林,踪迹全无。只留下岸边那截然不同的两种气息残留——极寒与极热,交织成一片死亡地带。
接下来的两个月,中原武林,暗流涌动,血债血偿。
复仇的火焰,精准而冷酷地燃向了特定的目标。龙木二人手持隐秘的名单,上面记录的,皆是三十年前参与覆灭他们家族、且至今仍恶行昭彰之辈。
第一站,闽北,“七煞帮”。
帮主“裂心掌”屠刚,当年乃是少林寺的叛徒,因偷学般若堂绝技并犯下淫戒而被逐出山门,后纠结匪类创立七煞帮,专干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手段残忍。一夜之间,七煞帮总舵化为冰火地狱。屠刚被发现冻毙在自己的虎皮交椅上,浑身覆盖厚厚冰晶,表情定格在极致的惊恐。而他的几名核心手下,则如同被无形烈焰焚烧,化为焦炭。大堂主梁上,一面漆黑的罚恶令深深嵌入,触手冰冷刺骨。
第二站,浙东,“血影门”。
门主“无影剑”辛追,出身点苍派,却因觊觎掌门之位未遂,悍然弑师,并盗走点苍绝学“回风舞柳剑”谱,叛出门墙。他自立门户后,行事更加乖张,常为钱财充当杀手,剑下亡魂无数。血影门遭遇了与七煞帮同样的命运。辛追的剑快,却快不过那冰火交织的死亡。他被发现时,半边身子覆盖寒霜,另外半边则焦黑如炭,死状奇惨。血影门核心成员无一幸免,现场同样留下了那面象征审判的罚恶令。
第三站,胶东,“巨鲸帮”部分分舵。
巨鲸帮虽非全员恶徒,但其帮主座下有一支“黑鲸卫”,当年曾受雇参与围攻木家,手段酷烈,如今依旧负责一些见不得光的肮脏生意。龙木二人目标明确,只诛杀了“黑鲸卫”的几名首脑及其直属党羽,并未波及无辜帮众。现场依旧留下了冰火肆虐的痕迹与罚恶令。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江湖。
起初是震惊,但很快,当各派宿老查明这些被灭门势力的底细——皆是当年参与龙木两家惨案、且多年来恶行不断的凶徒——之后,舆论悄然发生了变化。
江湖传言纷纷:
“听说了吗?是龙家和木家的后人回来了!”
“三十年的血海深仇啊!当年那几家做得太绝,如今报应来了!”
“杀得好!七煞帮、血影门,哪个不是恶贯满盈?早就该有人收拾他们了!”
“只杀当年参与灭门的恶徒,并未殃及无辜,看来这复仇之人,心中自有杆秤。”
由于龙木二人目标明确,只针对名单上那些早已声名狼藉、江湖公认的恶徒下手,手段虽酷烈,却并未滥杀。因此,整个武林并未因此陷入恐慌,反而更多是一种对陈年旧案清算的唏嘘,以及对“恶有恶报”这一江湖铁律的再次确认。甚至有不少受过这些势力欺压的小门派和散人,暗中拍手称快。
龙木二位岛主,便如同来自海外的无情判官,手持“罚恶”之令,以冰与火的力量,精准地执行着迟到了三十年的复仇。他们的行动,在江湖上掀起的不是恐惧的浪潮,而是一场关于正义、复仇与因果的激烈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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