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
死一般的静。
整条早已沦为废墟的街道，在这一刻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空气凝固得如同一块巨大的琥珀。
无论是那刚刚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的萧远。
还是那拖着重伤之躯，勉强站立在一旁的上官逸。
两个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的石雕一般，彻底地僵在了原地。
他们的瞳孔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大小！
他们的心脏，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死死地攥住了！
连一丝跳动的能力都已丧失！
他们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一片无尽的空白！
与那刚刚所发生的、足以颠覆他们一生武学认知与世界观的恐怖画面！
死了……
就这么……死了？
那两个强大到令人绝望的绝世魔头！
那两个联手之下，足以轻松碾压当世任何一位顶尖高手的西域双煞！
就在刚才！
就在他们眼前！
被那个看起来，比秋风中的落叶还要孱弱的邋遢老者……
就那么轻描淡写地随手一挥……
便化作了两蓬漫天的血雾？！
连一丝完整的骸骨，都未曾留下？！
这……
这已经不是武功了！
这究竟是何等匪夷所思的神仙手段？！
上官逸死死地盯着那两蓬，正在缓缓飘散的、殷红的血雾。
这一切都在无声地证明着。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并非是幻觉！
而是真实存在的事实！
他的心中非但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反而升起了一股比面对西域双煞时，还要强烈千倍！万倍的寒意！
那股寒意并非是来自于恐惧。
而是来自于一种对于未知力量的敬畏！
他一直以为。
自己的武功，虽然距离那位“无生楼”楼主，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但放眼整个江湖，也足以算得上是最顶尖的存在之一了。
但直到今日。
直到他亲眼见证了这位神秘老者的惊天一挥！
他才终于明白。
自己是何等的坐井观天！
原来……
在这片江湖之上，真的存在着如此已经超脱了凡人想象范畴的陆地神仙！
而自己那所谓的“顶级高手”之名，在这种真正的“得道高人”面前，恐怕连一只强壮一些的蝼蚁都算不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了。
不知过了多久。
那个邋遢老者才缓缓地收回了那只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之事的手。
他又重新将那只手背在了身后。
转过身，浑浊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了那早已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的上官逸和萧远的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因为弹指间灭杀了两大绝世高手而产生的得意与自傲。
就仿佛他刚才真的只是随手拍死了两只讨厌的苍蝇。
“……前辈……”
终于还是上官逸先一步，从那极致的震惊之中回过了神来。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无比。
他想要上前说些什么。
但他的双脚却如同被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竟是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那老者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窘迫。
浑浊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和蔼的笑意。
他缓缓地开口了。
声音依旧沙哑平淡。
“……年轻人不必，如此紧张。”
“……老头子我，并非什么吃人的妖魔。”
“……只不过是一个活得比旁人久了一些的糟老头子罢了。”
他顿了顿，仿佛是看穿了上官逸心中的疑惑，继续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道：
“……至于，这两个人……”
他的目光扫了一眼那早已，空无一物的地面。
“……他们，该死。”
“……他们的师父，更该死。”
“……数十年前，老头子我曾亲手将那个妄图以‘玄阴秘术’祸乱天下的魔头了结了。”
“……却未曾想，他竟还留下了这么两个继承了他一身歹毒武功的孽障。”
“……今日既然让我遇上了。”
“……那自然没有再让他们继续活下去，为祸人间的道理。”
这几句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
但其中所蕴含的信息量，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狠狠地冲击着上官逸和萧远的心神！
原来如此！
原来这位前辈与那西域双煞，竟还有着如此一番渊源！
难怪……
难怪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将二人当场格杀！
只是……
数十年前便已将西域双煞的师父打入地狱……
那这位前辈的年岁，究竟是……何等之高？！
而那个能被他称之为“魔头”的、西域双煞的师父，又该是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人物？！
一个个巨大的谜团，在上官逸的心中不断地盘旋升腾。
但他却很识趣地没有再问出口。
因为他知道。
有些秘密，还不是现在的他有资格去触碰的。
而随着西域双煞的死。
一个更加直接也更加致命的疑惑，又涌上了他的心头。
既然这西域双煞，并非是“无生楼”雇来杀自己的。
那么……
他们当初在名剑山庄的废墟，为何要袭击自己？
今日又为何会如此精准地找到这里，对自己展开追杀？
他们的背后究竟还站着谁？！
那当初重创宋锦书的，究竟是他们，还是另有其人？！
一时间，本已逐渐明朗的局势，竟是因为这西域双煞的离奇死亡，而再次变得扑朔迷离，笼罩上了一层更加厚重的迷雾！
一念及此，上官逸的心不由得又沉重了几分。
那老者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事。
浑浊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他，缓缓地说道：
“……年轻人。”
“……这世间的因果，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
“……一饮一啄，皆是前定。”
“……这两个孽障的死，虽然解了你今日之危。”
“……但却也斩断了你追查幕后真凶的……一条重要线索。”
“……你可曾怨我？”
上官逸闻言，心中一凛！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朝着老者深深地一揖到底！
声音无比诚恳地说道：
“……前辈，说笑了！”
“……今日若非前辈出手相救，晚辈与萧远早已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救命之恩，晚辈永世不忘！又岂敢有半分怨言？！”
“……至于那幕后黑手……”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芒！
“……无论他是谁！”
“……无论他藏得多深！”
“……晚辈都自信，终有一日能将他亲手从那最黑暗的角落里，给揪出来！”
“……让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那老者听完他这番，充满了无尽自信与冲天杀意的话语。
没有点头。
也没有摇头。
只是静静地看了他许久。
然后发出了一声，悠悠的长叹。
“……痴儿……”
他轻声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然后他便缓缓地转过了身去。
拄着那根破旧的木棍。
一步一步，朝着那街道的尽头，缓缓地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很慢，很蹒跚。
看起来就如同任何一个风烛残年的普通老人。
但诡异的是。
他每踏出一步。
那看似缓慢的身影，却会如同鬼魅一般，瞬间便出现在数丈之外！
仿佛他脚下的空间，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彻底地扭曲、折叠了！
缩地成寸！
这是传说中只有将武功修炼到了“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才能施展出的无上神通！
上官逸和萧远看着那正在以一种完全违背了常理的方式，迅速远去的背影。
那早已被震惊得麻木的心，再一次被狠狠地震撼了！
他们张了张嘴，想要呼喊，想要挽留。
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死死地堵住了。
竟是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孤独而又神秘的背影渐行渐远……
最终彻底地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
就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就在他的身影彻底消失的那一刻。
一道充满了无尽沧桑的声音却悠悠地传入了上官逸的耳中。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得仿佛就是在他的耳边响起。
“……年轻人，记住……”
“……仇恨是一把双刃剑。”
“……它可以赐予你无穷的力量，让你斩断一切的荆棘。”
“……但它同样也能蒙蔽你的双眼，侵蚀你的内心，最终将你自己也化作你最痛恨的……恶魔。”
“……杀该杀之人，是为行侠仗义。”
“……但若为了杀戮，而杀戮，那便与邪魔外道又有何异？”
“……你的道在你自己的脚下。”
“……你的心也应由你自己来掌控。”
“……莫要让那滔天的仇恨，成了你心中最难以降服的……心魔啊……”
那声音由近及远，越来越轻。
最终彻底地消散在了这片狼藉的废墟之中。
只剩下那几句充满了无尽禅意的话语，如同暮鼓晨钟一般，在上官逸的心海之中反复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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