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县郡公府，飞雪楼前。
县主已等了一个时辰。
念她身子弱，又是信王唯一的嫡女，不好磋磨太过，万全给她搬了张椅子。
但，赵王不见她，就是不见。
自裴玄止入狱，赵王仿佛成了这座府邸的主人，整个儿就是登堂入室的姿态。
县主急得口舌生疮也无用。
昨夜飞鸽才出发去长安。
回信少说也要两天，至于援兵，来得更晚。
县主久等不到赵王的恩准，便拉着万全道：“万内监，再烦请你指点一二，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这一夜之间变得憔悴的贵妇，看得万全都不落忍。
但这回，裴世子确实太不识相，当真惹怒了赵王，此事没那么容易了结。
可为着让赵王早点消气，让自己的日子也好过一些，万全还是提点了一下。
“县主也是聪明人，岂会不知大王要的一直很简单，要么尽早将郭娘子找回来，要么让裴世子向大王低头认错。否则，大王这气如何消得了？”
他说罢叹了口气。
这些话，县主心底如何不知道。
可他儿子还拗着不肯低头，她也绝不可能放郭妡回来。
人在外头死了，都没念想了。
人若回来，沈楷和裴玄止又要争得头破血流。
这回再闹，只怕就永无和好的机会。
她苦着一张脸，哪怕赵王让她见儿子一面，她也好再劝劝。
可如今赵王不松口，她连自家府邸都出不去。
县主还要说什么，万全却直接弯腰，恭敬地堵住她的话。
“县主，你就别为难奴婢了。奴婢这话呀，说得够直白了，你一直在这儿等着也无用，倒不如回去想想，如何让大王开心一些，你带着诚意，才好见大王不是？”
看似堵她，实则又是一次提点。
万全想，他仁至义尽了。
说到底，赵王和郡公府闹得太厉害，也有伤大计。
毕竟郡公如今虽无要职了，但信王和其门生故旧有啊！
他瞥了一眼县主，见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又紧了紧，但也再没吭声。
县主知道多说无益，扶着童妈妈的手，落寞回去。
万全说的“诚意”，是什么意思呢？
她总不能献上郭氏的人头吧？那不是找死？
何况她派出去的人，也没回来呀。
进了世萱堂，县主问道：“金一可有亲自去？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童妈妈直摇头，满脸沉重。
按理他们是该回来了。
即便同瑞那几个拼死护着郭氏，也断不是信王府培养出来的死士的对手。
如今只怕出了意外，童妈妈也不敢直说，怕县主再上火。
只道：“暂时没有消息，不过万内监说的诚意，奴婢倒有些头绪。”
“哦？”县主抬眼看着童妈妈。
童妈妈道：“县主可记得，当初郭氏如何从了世子？”
县主微怔，自然记得，她灵光一现 ，“你是说？”
“是！咱们将郭氏的父母族人献给赵王，赵王拿着筹码，自然就高兴了。”
童妈妈低着头，嘴角挂着一抹笑，出的主意却端是恶毒。
县主瞧着她，神色若有所思。
没多久，县主道：“可如今金一等人没回来，府中人又轻易出不去，谁去禹县捉拿郭氏亲族？”
“实在不成，给赵王个消息也是好的。”
“也只好如此！我这就亲自去！”县主说罢就要起身。
却被童妈妈拉住，“县主且慢，何不让赵王殿下更高兴一点？”
县主被拉回座椅上，蹙着眉，“如何个更高兴法？原本说找十个与郭氏相似的女子来，如今被赵王看着出不去，如何找？”
童妈妈没卖关子，沉声道：“县主想左了，倒不必这么麻烦，奴婢想说既然赵王要郭氏，而世子犟着不放，那县主作为母亲，就代世子放了也无可厚非。”
县主直接怔住，就听童妈妈接着说：“如今府里还是尽早撇清和郭氏的关系为好，县主代世子写了放妾书，将文书交到赵王手上，这便是世子向赵王低头了。往后郭氏是死是活，做了什么，都与咱们世子脱离关系。
而郭氏即便不死，要签发新的籍凭，也只能自己去找赵王。只是那都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说不准到时世子对她早淡了，也不至于再伤了县主和世子的母子情分。”
听到这里，县主紧紧握住童妈妈的手，露出一天以来唯一的笑。
“还好有你为我分忧，就这么办，替我研墨。”
大弘朝，父母代子出具放妾书的情况十分常见，何况如今是在保儿子的命。
县主毫不犹豫以裴玄止的口吻写了文书，叫人去前院取裴玄止私章盖上，用个螺钿漆盒装着就去了飞雪楼 。
泷州石县。
朱世满乔装离开，出了石县范围才换回自己行装，回到商队里。
关于郭妡想见楚国公一事，他原本想着县主的关系更为明朗。
但如今是行不通了，那就还得他亲自跑一趟。
碍于郭妡需隐藏好，他又不能明着与郭妡同路，就只能将商队拉到祺州的镇南军驻地去。
郭妡依旧是乔装打扮。
由朱世满出钱，买了一个与她身形容貌相近的少女，一个劲儿往东逃。
自己则往南去，这回又和赵渊等大队人马分道扬镳。
这一路若人数太多，反倒容易成为目标。
且赵渊等人有军籍在身，虽承的裴玄止的令，但得以出城，是打着赵王的旗号。
他们不能一直在外头待着，需要回去向赵王复命。
也正好给赵王带回去，“她”往东边跑了的消息。
郭妡到南州时，赵王也亲自到了张家村。
从前人声鼎沸的码头，如今萧条得厉害，仅有寥寥几艘船经过。
村子里的人也一夜之间人间蒸发，只留下一排排井井有条的房屋、青石路，以及成片的山林、规模庞大的作坊群。
在长安见惯了富贵的赵王，不自禁眯了眯眼。
他与裴玄止不同。
裴玄止是一介武夫，历来对文政轻忽，他却饱览过长安周边村落的发展。
像眼前这村子的建设规模，实属罕见。
何况它还位于贫瘠的西南山区。
更罕见的是村中人的组织能力。
他们想必听到了风声，但两日之间能将人员和财物转移得如此干净，简直可怕。
赵王下令：“搜寻附近山林，找到郭氏家人带来见孤！”
亲卫们领命而去。
赵王在数十人陪同下，将整个村子实打实参观一遍。
特别是留在作坊里，部分来不及藏起来的机械。
这些东西一件件，似乎都比外头通用的更精良一些。
赵王回首看向万全，“这郭氏，比想象中更能给孤惊喜。”
万全对赵王的执念也是很没法子了，干脆附和道：“恭喜大王！这一趟出来总算得着些宝贝！”
赵王笑一声，“可不是，加派人手去找郭氏，孤真想知道，她还能给孤什么惊喜！”
万全忙是笑呵呵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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