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热，起身，对着众人微微颔首：“抱歉，失陪一下。年纪大了，需要去一趟洗手间。”
他看向站在自己侧后方的小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小白立刻会意，微微躬身，跟在了昂热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气氛凝滞的会议室。厚重的橡木门再次合拢，将里面的沉重与算计暂时隔绝。
昂热并没有真的去方便，而是径直走到宽大的大理石洗手台前，拧开龙头，让清凉的水流冲刷过手指。他从镜子里看着身后的小白，目光深邃。
“白教授，”昂热关掉水龙头，用干燥柔软的毛巾擦拭着手，声音压得很低，“你觉得，粟侍家主今天这番表现，背后是谁的手笔？”
小白站在门边，姿态放松但眼神警惕，闻言微微一笑，同样压低声音：“校长心中已有答案，何必问我？”
昂热从西装内袋里取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昂热没有寒暄，直接对着话筒说道：“粟侍……他应该是你的人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路鸣泽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赞许，几分玩味：
“拉塔托斯克。伪装的倒是挺好，至少糊弄住了绝大多数人。校长，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确定这一点的？在北京的时候？还是更早？”
路鸣泽直接承认了，甚至说出了那个在北欧神话中被歪曲为挑拨者的、属于粟侍的真正古老名号——拉塔托斯克，神明的信使。
昂热面色不变，目光投向窗外庄园里修剪整齐的灌木：
“在北京的时候，就有过类似的推测。粟侍对明非的态度，他出现和介入的时机，以及他所展现出的、远超一个普通古老家族家主应有的格局和力量……都指向了不寻常。只不过，联想到你一贯的行事风格和布局习惯，当时没有深究。现在，我只是需要确定一下，以便决定后面的牌该怎么打。”
“哦？为了配合演出吗？”路鸣泽的声音带着笑意，“放心，剧本早就写好了。拉塔托斯克……或者说粟侍，他会把这场戏推向该去的地方。”
昂热沉吟了一下，问：“明非想要创造的那个‘人龙共存’的世界……粟家，已经是了，对吗？而且很早以前就是。”
“没错。”路鸣泽的语气难得带上了一丝认真，“粟家是最初的‘试验田’，混血种与龙族亚种乃至更高阶存在的共处。但除了粟家，这个世界其他地方，还远未准备好。卡塞尔学院，有潜力成为下一个，甚至更大范围的‘试验田’。
“通过合作、研究、甚至摩擦，慢慢地接触，他们不少人会像哥哥、老唐他们一样成为伙伴，潜移默化地改变观念，消弭深植在血脉和灵魂里的那份隔阂与敌意……这比单纯的武力征服或强制融合，要可行得多，也稳固得多。”
路鸣泽顿了顿，继续说：“单凭你，和我那个还在迷茫中摸索的傻哥哥，两个校董席位，远远不够。我们需要更多的声音，更多的位置，在秘党这个古老而庞大的机器内部，发出不同的声音，撬动陈旧的齿轮。”
昂热静静地听着，黄金瞳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闪烁：“所以，粟侍……或者说拉塔托斯克，他今天的发难，索要席位，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为了在秘党最高层，钉入一颗属于‘新世界’的钉子？”
“可以这么理解。”路鸣泽承认，“他提出的要求……虽然听起来很扯，但方向没错。把水搅浑，把原本封闭的蛋糕切下一块来，才能让新的人有机会坐下来分。”
昂热静静地听着，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烁着思忖的光芒。他忽然问了一个关键问题：“明非跟我提起过拉塔托斯克，但从未说起过这和粟侍有关，粟侍就是拉塔托斯克，这件事情，即便是拥有完整记忆的明非，也是不知情的，对吧？为什么还要隐瞒他？”
电话那头，路鸣泽罕见地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关切，也有某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是的，哥哥不知道。”路鸣泽的声音低了些，“哪怕是‘没失忆’的他，也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高天之君’。他更接近于……一个取回了部分力量和本质的‘继承者’，带着我们兄弟最初的理念和情感，但思维方式、处事经验，更多还是这一世‘路明非’的。他有热情，有决心，但有时候……太理想化，也容易被情感左右。”
路鸣泽，语气更加冷静，甚至带着点训练者的严苛：
“让哥哥知道太多底牌，未必是好事。现在的他，有压力才有动力。需要自己去思考，去判断，去应对挑战，才能真正成长起来，将那份属于‘创造者’的位格，与这一世‘路明非’的人格和经历完全融合。否则，空有力量而无相匹配的心智和城府，并非幸事。”
路鸣泽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无奈：“实际上，如果不是为了帮助哥哥破解那三本《帝王本纪》，需要小白这个曾经的‘大祭司’的专业知识，我原本的打算，是把小白也带在身边，甚至……向我哥哥演一场戏。”
“演戏？”昂热眉头微挑。
“对。”路鸣泽的语气变得有些冷冽，“我会直接向我哥哥表示，我把小白宰了，夺回了那三本书，但是我自己也在战斗中身受重伤。以此来钓鱼——引出那些藏在更深处的、对‘高天之君’力量或白王遗产感兴趣的老东西。”
路鸣泽继续道：“你们现在的这个小团队，表现出来的潜力和‘攻击性’——哪怕你们自己并无此意——已经有些过强了。大地与山之王，青铜与火之王，白色皇帝……再加上我哥哥。这样的组合，足以让其他还隐藏在世间的龙王们投鼠忌器，要么躲得更深，要么……提前做出一些我们不愿看到的激烈反应。平衡需要微妙地维持。”
“更重要的是，”路鸣泽的声音里那丝忧虑更明显了，“这条时间线上的哥哥，路走得太顺了。有你们这些长辈伙伴，有绘梨衣，有学院的庇护，有逐渐恢复的力量……我担心，如果将来遇到真正的、超出预料的挫折和打击，他会承受不住，会像这次失忆一样，一招就被打回那个内心深处依旧存在的‘衰仔’原型。他需要更多的磨砺，不仅仅是武力上的，更是心智和意志上的。有些真相，有些底牌，暂时不让他知道，对他，对计划，都更好。”
昂热沉默了。他理解了路鸣泽的顾虑。那位小魔鬼看似玩世不恭，算计深沉，但对路明非的关心和保护，却是一种更深沉、更长远的方式——不是为他遮风挡雨，而是设法让他自己能长出抵御风暴的翅膀，哪怕过程会痛苦。
“我明白了。”昂热最终缓缓说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那么，接下来在会议室里，我和小白，会何配合好粟侍。”
“嗯。”路鸣泽应了一声，语气轻松了些，“不用太明显，但要在关键时候，让那些老家伙们感觉到‘压力’和‘别无选择’。粟侍会把握好分寸，他知道该要多少，也知道底线在哪里。你和白霁霄，只需要确保这场戏能‘顺理成章’地演下去，让该通过的东西‘合理’地通过。”
“好。”昂热简洁地应道。
“那就这样。我这边还有别的事要忙。”路鸣泽似乎准备挂电话，又补充了一句，“对了，看好我那个不争气的哥哥。他现在虽然傻了点，但毕竟是我哥。别让那些老东西欺负狠了。”
“放心。”昂热嘴角微扬。
电话挂断。昂热将手机收回口袋，转身看向小白：“都听到了？”
小白点了点头，黄金瞳中光芒微闪：“老板的意思很明确。我们会配合好粟侍。”
“那么，回去吧。”昂热整理了一下领带，“戏还没唱完。”
两人前一后走出洗手间，神情自若，仿佛真的只是去方便了一下。
当他们回到会议室时，里面的气氛依旧凝重，但似乎多了一些低声的、快速的交谈。屏幕上，粟侍已经让人换了一盏新茶，正悠然品着，见他们回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
昂热落座，小白重新站回他身侧。
粟侍放下茶盏，仿佛刚才那段等待的空白不存在，又仿佛聊天般，再次开口，这次的话题却更加惊人：
“昂热校长，说起来，关于龙族初代种的数量，其实不止所谓的‘四大君主’，也就是不止八位这件事……你们秘党高层，应该也有所耳闻了吧？”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会议室里瞬间一静。几位元老和校董代表交换着眼神，脸色更加严肃。这确实是秘党高层近期来争论不休、且日益担忧的一个隐秘议题，从未正式公开讨论过。
粟侍仿佛没看到他们的反应，继续自顾自地说：“而且，白王……那位白色的皇帝，也已经复活了。这事儿，我想在座的各位，尤其是去过北京、上过长城的几位，心里应该都有数吧？”
粟侍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昂热、贝奥武夫，以及……路明非。
“毕竟，你们来北京参加比武招亲的时候，在长城上，不是‘有幸’亲眼目睹了吗？”粟侍的语气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那位君临天下的姿态，想必各位至今记忆犹新。”
贝奥武夫，听到这里充满了深藏的忧虑。
他亲身经历过长城上的白王之威，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力量，那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寒与威严，至今仍是噩梦。尽管当时在路明非的保护下，他们侥幸生还，但白王复活的事实，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贝奥武夫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表情茫然而略带紧张的路明非。现在的路明非……还能像长城那次一样，拦得住白王吗？如果他是在伪装失忆，那一切还有转圜余地。可万一……他是真的呢？失去了关键记忆和力量掌控的S级，还能是那个能直面白色皇帝的怪物吗？贝奥武夫不敢想下去。
这个疑虑，同样萦绕在其他知情者心头，让粟侍关于白王的话题，更具杀伤力。
粟侍仿佛没看到贝奥武夫的剧烈反应，继续用那种闲聊的语气对昂热说：
“目前这位白色皇帝行踪不明，不知去向。这就像一把悬在整个混血种世界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谁知道它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又会落在谁的头上？”
粟侍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一个堪称“诚挚”的笑容：“所以啊，校长，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不如，你来我这里，当个首席长老算了。我们粟家虽然规矩也有，但我这人，对自己的执行官，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绝对放心，更不会有什么掣肘。总比在这里，跟一群心思各异的……同僚，整天勾心斗角、互相提防要来得舒坦，也能更专心应对真正的威胁，不是吗？”
粟侍甚至开起了玩笑，语气轻松：“对了，校长，您看过当下流行的修仙小说没有？以您的年纪和资历，再熬上几年，别说首席长老了，直接就是开宗立派的‘老祖’级别。不比在这边当个处处受制的校长有前途？”
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既是赤裸裸的挖墙角，也是一种无形的施压和离间——看，你们秘党内部分歧重重，面对巨大威胁却束手束脚，不如来我这里，我给你绝对的权力和信任。
这已经不仅仅是狂妄，更是一种对秘党现有体制和凝聚力的极致挑衅和蔑视！
几位元老气得手指发抖，想要喝骂，却一时间被这匪夷所思的提议惊得说不出完整句子。
昂热听着，脸上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笑容，仿佛真的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他微微颔首，语气平和：“粟侍家主的提议，很有意思。首席长老……听起来确实是个能让人更专注做事的职位。这个议题，我会仔细斟酌的。”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将“议题”接了过来，态度暧昧。
贝奥武夫，重重地叹了口气，长城上白王的阴影，初代种数量可能远超预估的猜测，以及眼前这个失忆的、最大的“变数”路明非……这一切都让他这个崇尚直接力量的老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秘党内部却还在为三本书的所有权争执不休，甚至被一个年轻人用一条龙犬和几句尖刻的话逼到墙角。这种无力感和错位感，让他愤怒，也让他开始怀疑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
粟侍的目光又从昂热身上移开，落到了路明非脸上，语气一下子又变得熟稔而随意，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调侃：
“我说，明非。”粟侍叫道，“你也别在美国那地方瞎混了。那地方什么风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打小孩都用真枪实弹的，真可谓‘民风淳朴’啊。”
粟侍夸张地摇了摇头，“而且，你说你要是毕业之后，想跟绘梨衣回日本发展？混黑道？也不好混啊！我听说日本黑道现在老龄化严重，青黄不接，一堆老头子占着位置，年轻人进去也就是端茶倒水。没前途！”
粟侍语气一转，充满诱惑力地说道：“不如回中国来发展算了。咱哥俩联手，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保证比你在这边看一群老狐狸扯皮有意思多了！”
路明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职业规划”说得一愣一愣的，只能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回中国？跟粟侍“做大做强”？听起来怎么有点像搞非法传销……
粟侍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不等路明非回应，目光又转向了站在昂热身侧的小白。
“哦，对了。”粟侍像是随意地问道，“小白啊，你现在也是学院的教授了，见识广博。关于白王复活这事儿，你怎么看？说说你的专业意见。”
小白心里暗骂一声。这混蛋大舅哥，绝对是故意的！明知故问！自己就是白王本尊，就站在这里，他却拿着“白王复活”当话题来施压秘党，还要自己这个“本尊”来发表看法，分析自己的威胁性！自己要是说：‘我觉得白王没有什么威胁性，他也不想伤人，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话说出去，tmd会有人信吗？’
心里骂归骂，小白脸上却丝毫没有异样。他向前微微半步，神情变得严肃而专注，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关乎世界安危的重大课题。
“家主这个问题，确实至关重，根据目前有限的史料记载，以及……一些间接的迹象表明，白王，作为黑王之下最强大的龙王，其‘力’与‘权’的性质极为特殊，甚至能在黑王亲自降下的‘审判’中存活并寻求复活，其顽强与可怕，可见一斑。”
小白，目光扫过会议室里凝神倾听的众人，继续道：“此次白王如果真的彻底复苏，卷土重来，其目的绝不可能仅仅是恢复旧日统治。它很可能会利用当前龙族与混血种世界的复杂局面，掀起前所未有的灾难。它的号召力，对于许多潜伏的龙族亚种、乃至某些不稳定的混血种，都是致命的诱惑，而且真正的白王，其力量绝对不是八岐大蛇那个躯壳所能比拟的。”
小白的语气更加恳切：“我个人认为，面对白王复活这样的全局性、灭绝性威胁，任何内部的分歧、消耗、乃至因为一些‘身外之物’而产生的争执，都是不明智的，甚至是危险的。”
“我既是卡塞尔学院的一份子，也是粟家的一员。于公于私，我都坚信，此刻我们最需要的，不是内耗，不是争夺，而是团结。是放下成见，坦诚协商，整合所有能整合的力量，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可能是前所未有的危机。这，才是对我们所有人，对整个世界，最负责任的做法。”
这番话，站在道德和战略的制高点，情真意切，有理有据。既呼应了粟侍关于白王威胁的论述，又将“团结抗敌”的大旗竖了起来，无形中给那些还在纠结“席位”问题的元老们，扣上了一顶“不顾大局、可能导致内耗”的帽子。
粟侍立刻抚掌，连声赞同：“对对对！小白说得太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白王这玩意儿，可不比那些普通的龙王！它狡猾，非常狡猾！历史已经证明过一次了。说不定它现在就已经开始在暗处招兵买马，积蓄力量了！”
粟侍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现在黑王在北极受到秘党的重创，约束力大减。到时候白王大手一挥，直接把王旗立起来……天知道会有多少牛鬼蛇神跳出来响应！我简直不敢想象，到那时候，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粟侍和小白这一唱一和，一个抛出“白王复活”的重磅炸弹并描绘其恐怖前景，一个站在学术和道义角度呼吁团结、谴责内耗，完美地构建了一个“强敌环伺、亟需整合力量”的叙事框架。在这个框架下，任何阻碍“团结”的行为，尤其是为了一些“古籍研究权”而进行的扯皮，都显得格外短视和自私。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在会议室上空，尤其是元老会那一边。
贝奥武夫脸色变幻，圣乔治家的老人眉头紧锁，齐格鲁德和卡德摩斯的代表虽然依旧面色阴沉，但眼神中已多了几分惊疑不定。
白王的阴影是真实的，长城上的经历他们记忆犹新。
如果白王真的即将全面归来，那么秘党内部的确需要更高效的决策和更强大的力量整合……而粟家展示出的实力和粟侍此刻表现出的“合作意愿”，似乎成了某种……值得权衡的选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屏幕上的粟侍不再说话，只是偶尔喝茶，翻阅文件，耐心等待。
会议室里，低声的、激烈的交谈在元老和校董之间展开。
昂热老神在在，偶尔与身旁的图灵或伊丽莎白低声交换一两个词。
路明非继续扮演他的“茫然观察者”，但心跳加速，他能感觉到，某种决定性的时刻正在逼近。
前关于初代种数量、白王复活的“情报”，成功地在会议室里绝大多数人心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恐惧，有时比利益更能驱动人做出妥协。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距离粟侍给出的“半小时”时限，越来越近。
终于，在又一阵压抑的沉默和低语交流后，伊丽莎白·洛朗抬起头，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丝决断。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图灵，又看了看几位元老代表，最后将目光投向昂热。
“时间不多了。”伊丽莎白开口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会议室，“我们需要一个决议。”
“关于粟侍家主提出的，‘共同研究’《帝王本纪》的提议，以及相关合作框架，我提议，现在进行举手表决。同意开启以此为基础进行后续细节谈判的，请举手。”
说完，她率先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姿态坚定。
图灵几乎没有犹豫，也举起了手。
昂热也缓缓的举起了手。
几位校董代表在短暂的迟疑后，也陆续举手。
元老会那边，圣乔治家的文森特老人叹了口气，举起了手。
齐格鲁德和卡德摩斯的代表脸色变幻，但看着屏幕上面无表情、只是静静看着他们的粟侍，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最终，也在极不情愿中，举起了手。
贝奥武夫脸色铁青，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他看了看昂热，又看了看屏幕上的粟侍，最后，目光落在路明非茫然的脸上，又想起长城那一夜和粟侍口中“不止八位”的初代种……他猛地闭上眼，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粗重的叹息，然后，那只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沉重地、缓缓地，抬了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就在这时，粟侍忽然开口，对着路明非说道：“明非，你就别举手了。省得某些……嗯，年纪比较大、想法比较多的老人家，以后在背后嚼舌根，说是咱哥俩事先串通好了做局，坑他们。现在这结果，就是他们自己选的。咱们得避嫌，对吧？”
路明非本来也没想举手，主要是他都不知道该不该举，刚刚看向校长还有小白，两人也没有任何示意的动作，闻言赶紧点了点头。
粟侍满意地笑了笑，然后看向屏幕这边，目光扫过那一只只举起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笑容。
“很好。看来，在应对共同威胁这个大前提下，我们双方还是能找到共识的。那么，关于‘共同研究’《帝王本纪》的基本意向，就算是通过了。”
粟侍端起已经微凉的茶，象征性地举了举：
“具体的合作细则、研究团队的组建方式、资源如何调配、成果如何界定与共享……这些繁琐的事情，就交给下面的人去慢慢谈吧。我相信，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后续的谈判会顺利很多。”
“我的下一个会议时间到了。今天就这样吧。期待与各位的后续合作。昂热校长，路明非校董，还有各位，再会。”
说完，粟侍甚至没有等这边回应，屏幕上的画面便轻轻一闪，彻底暗了下去。
视频通话，结束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只有此起彼伏的、或沉重或疲惫的呼吸声。
那些举起的手，也陆续放了下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复杂的情绪——有松了口气的，有感到屈辱的，有陷入深思的，也有面无表情的。
但无论如何，一个初步的协议，在粟侍一连串的组合拳下，以秘党一方实质上做出让步的方式，达成了。
昂热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脸上带着一贯的从容微笑，“那么，既然意向已定，具体的谈判工作，就由相关的专业委员会接手吧。”
昂热看了一眼依旧坐着、似乎还没完全回过神的路明非，微笑道：“明非，我们该去准备参加庞贝的家宴了。绘梨衣他们应该等急了。”
路明非如梦初醒，赶紧站起来，点了点头。
芬格尔收起电子记事板，为路明非拉开椅子。
一行人向会议室门口走去。经过那些校董和元老身边时，能感受到各种复杂的目光落在背上。
贝奥武夫依旧坐在那里，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曾斩杀过龙类、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出会议室，外面走廊的阳光显得格外明亮。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像是从一个令人窒息的深海重新浮出水面。
路明非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厚重的橡木门。
里面，是秘党绵延千年的权力、算计与挣扎。
外面，是罗马午后明媚却陌生的阳光，以及一场即将开始的、不知是温情还是陷阱的“家宴”。
而他自己，这个失忆的S级校董，就像一颗被投入复杂棋局、却暂时找不到自己位置的棋子，只能被身边的人带着，一步步走向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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