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通意有所指的电话,像一根毒刺,扎在范俊武的心头,让他坐立难安。“江家”、“背景复杂”、“别走得太近”——这些词语反复在他脑中回响,与江诗韵那双清澈又带着倔强的眼睛不断交织碰撞。
他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被蒙在鼓里的人。周五下午,他破天荒地没有去训练,而是借口身体不适,回了趟家——那个位于南城高档小区、装修奢华却总显得冷清空旷的家。他回来的目的很明确,他想找出点线索,弄明白父亲对江家的忌惮究竟从何而来。
父母都不在。保姆张姨看到他回来很惊讶,忙前忙后地要给他弄吃的。范俊武敷衍过去,径直上了二楼,走进了父亲的书房。
书房里弥漫着雪茄和旧书的混合气味,红木书柜庄重肃穆。范俊武的心跳有些快,他知道这样做不妥,但那股想要弄清真相的冲动压倒了一切。他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是整齐的文件和文具。他又转向书柜,目光扫过那些厚重的商业书籍和摆件。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书柜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旧木箱上。箱子没有上锁,上面落了一层薄灰。他记得这个箱子,里面好像放着他小时候的一些东西,还有一些家里的旧物。
他蹲下身,打开了箱子。里面果然是一些老照片、他儿时的奖状,还有一些泛黄的笔记本。他漫无目的地翻看着,直到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的牛皮纸信封。信封很旧,没有署名,封口是开着的。
鬼使神差地,他抽出了里面的东西。是几页更显陈旧的纸张,看起来像是一些文件的复印件,字迹有些模糊,但关键信息仍可辨认。其中一页的标题是《南城新区商业用地竞标结果公示(部分)》,日期是十多年前。范俊武的目光快速扫过,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入眼帘——江文渊(中标方)。
江文渊?他隐约记得听谁提起过,好像是江诗韵的父亲?
他继续往下看,另一页像是一份简短的内部调查报告,提到了“江文渊”及其公司“韵华商贸”,用语隐晦,但字里行间暗示其当年在竞标中使用了“非正常竞争手段”,导致“范氏企业”错失重要发展机遇,并提及此事间接导致了范氏一位元老级员工的离职和家庭变故。报告最后有一行手写的批注,字迹锋利熟悉,是他父亲的:“旧事勿提,然江氏其人,需警惕。”
范俊武的呼吸一滞。虽然信息零碎,但他大致拼凑出了一个轮廓:十多年前,父亲的公司和江诗韵父亲的公司有过商业竞争,而且范家是吃亏的一方,甚至可能因此蒙受了不小的损失。这,就是父亲对江家态度恶劣的根源?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恍然,有沉重,也有一种莫名的荒谬感。十多年前的商业竞争,父辈的恩怨,难道要延续到他们这一代?就因为这种陈年旧事,他就要对一个他其实……并不算讨厌,甚至开始有点在意的女孩,敬而远之?
他烦躁地将纸张塞回信封,放回原处,合上了木箱。走出书房时,他的脚步有些沉重。真相似乎找到了,却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反而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身上。
周末的训练,范俊武明显心不在焉,几次差点在对抗中失误,被教练训斥了几句。他看着训练馆里挥汗如雨的队友,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脑海里却总是浮现江诗韵安静练舞的样子,以及父亲冷硬的警告和那份旧报告上的字句。
周一,又到了节目合练的时间。
江诗韵提前到了排练厅,做着热身。她心里也有些乱。母亲委婉的提醒言犹在耳,让她在面对范俊武时,平添了几分顾虑和小心翼翼。她不知道范俊武是否也知晓了什么,两人之间刚刚缓和的关系,是否会因此再度冰封。
范俊武准时出现,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他依旧穿着运动服,但身上那股熟悉的、略带张扬的生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的疏离。他走进来,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开始准备,甚至没有看江诗韵一眼,只是径自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背影僵硬。
“开始吗?”江诗韵试探着问,声音比平时更轻。
范俊武顿了几秒,才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很快移开,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嗯。”
整个合练过程,气氛降到了冰点。范俊武不再主动提出想法,对于江诗韵的编排,他只是机械地配合,动作到位,却毫无灵魂。两人之间必要的肢体接触,比如需要他托举或扶持的动作,他做得极其克制和短暂,仿佛碰到的是什么烫手山芋,一触即分。
江诗韵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这种刻意的回避和冷淡。一次,在她做一个需要他辅助的旋转动作时,他的手只是虚虚地扶了一下她的腰侧,力度小得几乎让她失去平衡。
“范俊武,”她稳住身形,忍不住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困惑,“这个动作需要你给一点力,不然我转不稳。”
范俊武抿紧了唇,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挣扎,有烦躁,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躲避?他最终只是生硬地回了句:“知道了。”
然后下一次,他的力道依旧控制得近乎疏远。
休息间隙,江诗韵递给他一瓶水,他接过去,低声道了句谢,却始终避免与她的视线接触。两人各自坐在排练厅的两端,中间隔着宽阔的木地板,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江诗韵看着他沉默的侧影,心里一阵阵发凉。她几乎可以肯定,他知道了什么,或者被警告了什么。这种无声的疏离,比之前的争吵更让人难受。
她想起母亲的话,想起自己家庭可能存在的“复杂”,一种无力感和委屈涌上心头。为什么父辈的恩怨,要由他们来承受?她做错了什么?难道仅仅因为姓江,就要被这样对待吗?
范俊武同样不好受。每一次回避她的目光,每一次克制触碰,都像是在他心上扎上一刀。他看到她眼中的困惑和受伤,心里涌起强烈的冲动想告诉她不是她的错,想像之前那样自然地相处。但父亲警告的眼神和那份旧报告的内容,像冰冷的锁链捆住了他的脚步和言语。
他只能选择沉默和疏远。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不知道这看似刚刚萌芽的好感,是否能扛得住父辈恩怨的重压。
合练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氛围中结束。范俊武几乎是立刻拿起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排练厅,脚步匆忙,仿佛逃离。
江诗韵独自站在空荡荡的排练厅里,夕阳透过窗户,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苍白的脸,和那双盛满了失落与不解的眼睛,轻轻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温暖似乎刚刚开始汇聚,就被来自家族深处的寒流,轻易地吹散了。
无声的疏离,比任何激烈的冲突,都更令人窒息。而那关于“江家”与“范家”的谜团,也如同阴云,沉沉地压在了两人的心头,让刚刚透出一丝光亮的未来,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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