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慕卿璃心头猛地一酸。
这孩子……他竟是懂的。
他懵懂地知晓自己的母亲犯下了弥天大错，已至不可饶恕之境。
可他终究舍不下这份骨肉亲情，只能用这最纯稚、却也最苍白无力的方式，试图为他母亲求得一线生机。
然而——
“你让我……给这个贱人道歉？”
宋昭华眼中的茫然瞬间被更炽烈的疯狂取代！
她猛地挥开小瑄儿的手，如同被毒蝎蛰到般跳了起来，指着慕卿璃，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刺破夜空：
“你知道什么？都是因为她！自从这个狐媚子来到东宫，你父王才厌弃了我！”
“是她！生生从母妃身边抢走了你父王的心！抢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她歇斯底里地嘶吼，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
“她今日能如此迫害于我，来日就能害了你！好让她的野种取代你，成为这东宫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母妃所做的一切，忍辱负重，机关算尽，都是为了你！为了保住你的位置！”
“可你……可你这孽障！不仅不帮母妃，竟还要我向这贱人低头？你这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她怨毒的目光狠狠剜向小瑄儿，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
“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即便生下了你，也该早早将你掐死——！”
话音未落，她竟狠戾至极地，将紧紧抓着她的小瑄儿，重重推搡在地！
“唔！”
小瑄儿猝不及防，小小的身体摔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痛呼出声。
慕卿璃眸中寒光骤凝！
她强忍着胸口撕裂般的剧痛，不顾鲜血汩汩渗出，踉跄着上前，一把将被推倒在地的小瑄儿紧紧护入怀中。
她一手轻拍着孩子颤抖的后背，冰冷的视线却如利刃般射向癫狂的宋昭华。
是她一步步夺走了萧凛的心，不错。
可是，争宠夺爱，各凭手段，输赢自认，这本就是深宫妇人该懂的道理！
将大人之间恩怨的毒火，肆意倾泻在一个无辜稚子身上，何其卑劣！
更何况……她慕卿璃从未想过要害小瑄儿。
她只是要抢他男人，夺她孩子而已！
想想上辈子的“哭包阿璃”，被眼前这毒妇诬陷通奸，身怀六甲被逼得跳下摘星台……那血淋淋的一尸两命之痛！
她宋昭华尝过吗？
如今，这孩子自己懂得分辨是非亲近于她，宋昭华这就受不了了？
同样是失去孩子，她的手段可是柔和的不能再柔和了
宋昭华那恶毒的言语如同污秽的泥沼，此刻慕卿璃绝不容许其玷污自身分毫。
她抬起脸，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在长睫上颤巍巍欲坠，望向萧凛的目光充满了无助与哀婉，声音期期艾艾，带着令人心碎的柔弱：
“殿下……妾身从未想过要与任何人争抢什么……殿下是东宫之主，是万民的储君，卿璃从未想过要独占……”
继而，她低下头，轻抚着怀中瑄儿蔫哒哒的小脑袋，声音放得极柔，试图拂去孩子心头的阴霾：
“瑄儿乖……记住师叔的话：属于你的，谁也夺不走。你是东宫尊贵的嫡长子，这一点，永远不变。”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师门特有的庄重与暖意：
“师叔不仅是你父王的侧妃娘娘，更是你的同门师叔。师门祖训，尊老爱幼，护持晚辈乃我辈本分。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你永远是你师傅最疼爱的小弟子，也是……师叔最心疼的小师侄。”
她深知，今夜种种，在这幼小的心灵上刻下的伤痕，或许终生难愈。
此刻，她只能用这苍白却坚定的承诺，为孩子支离破碎的世界，勉强撑起一角微弱的庇护。
最后，慕卿璃的目光，缓缓移向状若疯魔的宋昭华。
那眼中再无半分往日的温婉与退让，只剩下淬了寒冰般的锐利。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
“宋侍妾。”
“你可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可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今日你所受之果，皆是你昔日所种之因！”
“好好想想……你，可曾有过片刻的……良善？”
宋昭华原本已陷入歇斯底里的癫狂漩涡。
然而，慕卿璃那几句如同冰锥般刺入心底的话语：“因果循环”、“昔日之因”、“良善何在”却像一道撕裂混沌的惊雷，狠狠劈中了她！
她浑身剧震，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脸上癫狂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极深迷茫与巨大惊恐的神情。
她死死盯住慕卿璃苍白却冷冽的脸，声音干涩发颤，如同梦呓：
“你……你究竟是谁……”
然而，萧凛早已厌极了她这副可憎面目。
他心头有更焦灼的火焰在燃烧：方才慕卿璃那句“从未想过要独占……”，如同细针扎在他心尖上，他必须问个清楚！
此刻，他半分耐心也无。
不待宋昭华将那句惊疑问完，萧凛已冰冷地截断，声音沉如寒铁：
“来人！将这宋氏——”
他本欲脱口而出“即刻赐三尺白绫！”。
然目光触及小瑄儿那双乌溜溜、盛满泪水与无声哀求的大眼睛时，那决绝的杀令硬生生卡在喉间。
他下颌紧绷，终是转了口，带着压抑的暴怒：
“带下去！严加看管！容后……再行定夺！”
这一切变故说来话长，发生却快如电光石火。
萧凛再无暇他顾，俯身将地上两个带伤的心尖至宝紧紧揽入怀中。
他左臂稳稳托起小瑄儿，孩子脚上那只锦缎小靴已被暗红的鲜血彻底浸透，触目惊心；
右臂则小心翼翼却无比坚定地环住慕卿璃，她胸前月白衣襟上洇染的大片猩红，灼烧着他的眼。
他眼底猩红一片，翻涌着毫不掩饰的痛楚与噬骨的内疚，朝着周遭厉声嘶吼，如同受伤的猛兽：
“都瞎了吗？！传太医！立刻！马上！”
就在这混乱焦灼之际，墨白又神不知鬼不觉的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在今晚这纠葛发生之时，这人便不知消失去了哪，此刻倒是又冒出来打卡了。
“草民在此！草民在此！”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慕卿璃身边，素来沉稳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惊惶失措，脱口而出的关切带着无法掩饰的焦灼：
“主……主子，您伤得如何？！快让草民看看！”
万幸，此刻所有人的心神都被慕卿璃的伤势和小瑄儿的痛楚紧紧攫住，竟无人留意到他的失言！
慕卿璃强忍剧痛，一个凌厉如刀锋的眼神瞬间扫向墨白！
墨白瞬间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
立刻垂下头，动作迅捷地从随身药囊中取出两颗散发着清苦药香的碧色丹丸，分别喂入慕卿璃和小瑄儿口中。
随即指挥着慌乱的宫人：“快！将娘娘和小殿下抬去最近的漪澜殿偏殿！动作轻些！”
一时间，庭院中人影憧憧，呼啸奔走，所有的关注与忙碌都围绕着那两位伤者。
无人注意到，廊檐下那片浓重的阴影里，杜锦欣一直静立未动。
她秀美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深沉的困惑与思索。
方才慕卿璃对宋昭华说的那番话：“因果”、“报应”、“昔日之因”……在她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那绝非寻常的指责！
那字字句句，仿佛蕴含着只有宋昭华与慕卿璃两人才懂的的过往秘辛！
那巨大的信息量，如同重重迷雾，让她窥见了一丝不寻常的缝隙。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被众人小心翼翼抬走的慕卿璃。
即便身受重伤，血染衣襟，那身影依旧带着一种被上天眷顾的、不容亵渎的清贵与脆弱。
杜锦欣的眼中，不再是单纯的羡慕或嫉妒，而是燃起了探究与野心的火焰。
这位慕侧妃身上，定然藏着一个耐人寻味的、甚至堪称传奇的故事！
若能解开这个谜团……或许，就能找到取而代之的契机！
今夜发生的一切，如同最生动的教训，清晰地映在她眼底。
结合之前从玉簪夫人处探知的种种，她算是亲眼看着这位宋娘娘如何将一手天赐的好牌打得稀烂……
前车之鉴，触目惊心！
她杜锦欣，绝不能再步其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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