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围着粉色围裙，扎着丸子头的女孩，还是小时候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叫哥哥的小丫头吗？
“刚……到。”
林峰的回答简短得要命，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面对敌人的时候，他能冷静分析，精准狙击。
面对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他反倒手足无措了。
“快别愣着了！”
李阿姨推了推林峰的后背。
“菲菲，搞快点！去盛汤！你林峰哥饿坏了！”
刘雨菲乖巧地点点头，转身钻进厨房忙活。
林峰被李阿姨按在餐桌前，看着桌上摆放的碗筷，心里五味杂陈。
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不一会儿，刘雨菲端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鸡汤走了过来。
“林峰哥，我妈今天上午炖的老母鸡汤，你尝尝。”
她把汤碗轻轻放在林峰面前，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溅出一滴。
林峰低头看着碗里金黄透亮的汤汁，上面飘着几滴油花，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这味道，是刻在dNA里的熟悉。
小时候生病，妈妈也是这样给他炖鸡汤。
他端起碗，轻轻抿了一口。
鲜美的汤汁滑过喉咙，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这一刻，什么特种兵，什么杀戮过重，什么颠沛流离，全都不重要了。
“怎么样？好喝吗？”
刘雨菲期待地看着他。
林峰点点头，然后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他喝得又急又猛，像要把五年来的孤独和冰冷，全都用这碗热汤冲刷干净。
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被一碗鸡汤给干沉默了。
“哎哟，慢点慢点！”
李阿姨心疼地拍着他的后背。
“这孩子，五年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啊！”
她转身去厨房，很快端出一盘红烧肉，一盘清炒小白菜，还有一碗米饭。
“来来来，光喝汤哪够？多吃点菜，干饭了！”
林峰看着堆得满满的碗，喉咙有点发紧。
他低着头，默默地扒拉着米饭，不敢抬头。
怕她们看到他眼里的湿润。
“妈，你去拿瓶酒出来！”
刘雨菲突然开口。
“林峰哥回来了，必须庆祝一下！”
“对对对！”
李阿姨一拍脑门。
“菲菲，去把那瓶五粮液拿出来！就是你爸准备留着你结婚那天开的那瓶！”
刘雨菲脸一红：“妈！你说什么呢！”
“说什么说什么？小峰回来比你结婚还重要！”
李阿姨理直气壮。
“再说了，酒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现在喝了！”
刘雨菲红着脸去拿酒，林峰看着这母女俩的互动，嘴角不由自主地翘了翘。
这种家庭的烟火气，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了。
“咔嚓。”
门锁转动的声音。
“我回来了。”
一个沉稳的男声从玄关传来。
林峰身体瞬间紧绷。
刘雨菲的爸爸回来了。
“老刘！快过来！”
李阿姨兴奋地朝门口喊。
“小峰回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五十多岁，身材不高但很结实的男人出现在餐厅门口。
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眼神深邃而平和。
刘志强，林峰记得他。
五年前，就是这个男人，在林峰父母的葬礼上，一言不发地帮忙抬棺材，忙前忙后。
“小峰。”
刘志强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他的目光在林峰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走到洗手间洗手。
林峰莫名感到一股压力，不是来自敌人的杀气，而是来自长辈那独有的审视光环。
“爸，你快坐！我去给你盛饭！”
刘雨菲乖巧地站起身。
刘志强洗完手，在林峰对面坐下。
他没有马上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峰。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
“小峰啊。”
刘志强终于开口了。
“这五年，还在部队呢？”
林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对，刚退伍。”
“部队好啊。”
刘志强点点头。
“锻炼人。现在工作安排好了吗？”
“还没有。”
林峰如实回答。
“不过我之前在上海当过交警。”
“哦？”
刘志强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交警好，公务员，铁饭碗。怎么不干了？”
林峰顿了顿：“不太适应大城市的节奏。”
这个回答显然没有说服刘志强。
他在国企干了大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
年轻人主动放弃铁饭碗，要么是犯了错，要么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但他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
“那现在有什么打算？”
“先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林峰的回答很实在。
“要不要叔帮你介绍？”
刘志强突然说道。
“我有个朋友在物流公司，正缺司机，待遇不错。”
林峰摇摇头：“谢谢叔叔，我想先自己找找看。”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
刘志强若有所思。
“不过现在工作不好找，特别是咱们这种小地方。你不考虑重新考公？”
“不考虑。”
林峰的回答很干脆。
刘志强眉头微皱：“为什么？体制内稳定。”
林峰苦笑：“那地方的规则，我玩不明白，也不想玩明白。”
“那你适合什么？”
刘志强的语气有些严肃。
“我今天看了个招聘。”
林峰突然说道。
“火葬场抬尸工，一天一千五。”
“什么？！”
刘志强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连李阿姨和刘雨菲都愣住了。
“小峰，你说什么胡话？”
李阿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火葬场抬尸工，夜班，一天一千五。”
林峰重复了一遍。
“钱是挺多的。”
餐桌上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刘志强盯着林峰，眼神复杂。
“小峰，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他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
“缺钱的话，叔叔可以先借给你。”
林峰摇摇头：“跟死人打交道，好歹他们不会骗你。跟活人打交道，你都不知道哪句是真话，哪句是KpI。”
“可是……”
刘雨菲小声说道。
“那种工作，太晦气了。”
“晦气？”
林峰看着她。
“送亡者最后一程，是功德。比在酒桌上虚情假意，干净多了。”
刘志强深深地看了林峰一眼。
这个年轻人的想法，和普通人确实不太一样。
要么是经历过生死，要么是真的缺钱缺到了极点。
“算了，不说这个了。”
李阿姨打圆场。
“小峰，你家里五年没住人了，今晚就住我们家吧。”
“不用了李阿姨，我回去就行。”
林峰连忙摆手。
“住什么住！”
李阿姨不容拒绝。
“你家里连被子都得发霉了，今晚先住我们家，明天我们全家总动员，帮你收拾房子！”
“对啊林峰哥。”
刘雨菲也劝道。
“就住一晚，又不是什么大事。”
刘志强也点点头：“听你李阿姨的，就住下吧。”
林峰看着这一家三口关切的目光，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他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麻烦什么麻烦！”
李阿姨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一家人。
这三个字，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没有流血，却暖得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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