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李氏杂货店的后屋，林小满转述了与赵姐会面的全部内容。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李伯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沪剧声，作为背景音微弱地流淌。
“纯粹善意……不掺杂任何目的……”苏晓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咖啡杯的边缘，眉头紧锁。这对于习惯了她那带着副作用、总能撬开人性缝隙的“真心话咖啡”的她来说，是一个陌生的领域。“帮人捡东西，不是为了听吐槽；泡咖啡，不是为了让人说真话……这几乎违背了我们使用能力的‘惯性’。”
顾小飞挠着头，一脸苦恼：“这咋区分啊？我送外卖帮大爷提菜上楼，心里肯定想着别超时别被投诉，这算有目的吧？难道要我心无杂念，把自己当活雷锋？”他想象了一下那场景，自己都觉得别扭。
老周用一块沾着机油的黑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旧齿轮，声音沉稳：“善意本就发自本心。刻意去求‘纯粹’，反而落了下乘。就像我修车，修好了，人家给钱我拿着，不给钱，我也不会追着要。图的是东西能再用，街坊邻居方便。”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几个年轻人，“关键是发心。那一刻，你想的是对方的需要，而不是自己的得失。”
夏晓星趴在桌上，下巴抵着胳膊，闷闷地说：“我帮同学捡本子，就知道会倒霉……这算有目的吗？可我就是想帮他们呀。”她的能力让她过早地直面“善意”与“代价”的直接挂钩。
林小满感受着同伴们的困惑和讨论，他自己也同样在消化这个抽象的概念。赵姐的话点明了方向，但路径依旧迷雾重重。
“或许，”林小满缓缓开口，试图理清思路，“我们不需要刻意去‘制造’纯粹善意。而是要回归到我们获得能力之前，或者说，剥离掉能力带来的‘附加价值’，去做那些最本能、最微小的好事。”
他看向顾小飞：“比如，你送外卖时，看到路中间有块大石头，你顺手搬开，不是为了好评，只是怕后面的车或人撞上。”
他看向苏晓：“有人路过你的咖啡摊，看起来很累，你递上一杯温水，不说一句话，不期待任何回报。”
他看向老周：“就像您一直做的那样，帮邻居看看小毛病，能修就修了，不提钱。”
他看向夏晓星：“看到同学东西掉了，顺手捡起来还给他，不去想会不会倒霉。”
“我们需要做的，是放大这种本能。”林小满总结道，眼神逐渐坚定，“不是一次惊天动地的壮举，而是无数个微不足道的、发自内心的瞬间。我们需要让这种‘小事’的能量，在这座城市里形成一股……暖流。”
一个庞大而细致的计划开始成形。
“暖流行动”纲要：
1. 核心原则： 所有行为发自内心，不刻意宣扬，不寻求感谢或回报，甚至不主动使用能力去“优化”过程（除非必要且确保不掺杂私心）。重点在于行为的“纯粹性”。
2. 分工与渗透：
· 顾小飞（流动节点）： 利用外卖员走街串巷的优势，成为“移动的善意源”。留意并顺手解决沿途的小麻烦——扶起倒地的共享单车，提醒路人鞋带散了，帮拎重物的老人按电梯……范围覆盖整个城市脉络。
· 苏晓（固定据点）： 将咖啡摊悄然转型。推出“暖心时刻”——每天固定一段时间免费提供温开水或简单的红糖姜茶，旁边立个小牌：“累了，渴了，请自取，无需言语。” 她需要克制自己使用能力的冲动，仅仅提供一个无声的、温暖的歇脚点。
· 老周（社区根基）： 巩固并扩大在小区的影响力。将“修东西不收钱，下次您帮别人”的理念更自然地传播出去。联合居委会，组织自愿的“邻里随手帮”小队，处理诸如换灯泡、修水管等小问题。
· 夏晓星（校园涟漪）： 在学校里，不再仅仅是为了避免副作用而帮助同学。而是真正地去关心身边的人，分享一块橡皮，提醒一句“要下雨了带伞”，用她纯真的善意影响周围的同学，让互助的氛围在校园蔓延。
· 林小满（总协调与核心）： 除了参与以上所有，他最重要的任务是持续与流浪猫互动。这一次，不是为了获取信息，而是真正地去关怀它们，喂食、清水、搭建简易避雨窝。他相信，这些城市里最敏感的生灵，或许是感知和传递纯粹善意的最佳媒介。同时，他需要密切关注拆迁楼区域的能量变化，并负责汇总大家收集到的“善意反馈”。
3. 记录与感知： 他们不确定如何量化“纯粹善意”，但约定各自用心去感受。每次完成一件发自内心的“小事”后，留意自身能力的细微变化（副作用是否减轻？触发是否更顺畅？），以及周围环境是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积极的改变。
这个计划听起来朴素得近乎天真，甚至有些笨拙。它没有对抗王百万时的步步为营，没有探查拆迁楼时的惊心动魄。它要求他们放下能力的“便利”和“功利”，回归到人性最初的本善。
“这能行吗？”顾小飞还是有些怀疑，“感觉……像大海捞针。”
“这是目前唯一的路。”林小满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灯火，声音平静却充满力量，“如果连我们这些因‘小事’而改变的人，都无法相信微小善意的力量，那还有谁能拯救那片被遗忘的土地，还有谁能……带我父亲回家？”
他话语末尾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让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苏晓端起已经凉掉的咖啡，一饮而尽，仿佛下定了决心：“那就试试看吧。从明天开始，从一杯温水开始。”
老周将擦亮的齿轮放回工具箱，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算我一个。”
夏晓星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也会努力的！”
顾小飞一拍大腿：“干了！大不了……我以后搬石头的时候，心里只想着石头，不想着超时！”
一种悲壮而又充满希望的氛围在小小的后屋里弥漫开来。他们即将开始的，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战斗，而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关于城市温度与人性本真的“修行”。
“暖流行动”，正式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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