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人知道苏敏之从外经贸委停薪留职下海的消息，是方豫晴回娘家吃饭的时候，告诉大家的。
那天是周日，方母一大早就忙活着准备午饭，做了满满一桌子菜。
方豫晴带着儿子刚进门，就兴冲冲地说有个大新闻要告诉大家。等到全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她这才神秘兮兮地开了口。
“你们知道吗？苏敏之下海了！”方豫晴夹了口菜，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大家的反应。
方母正给外孙盛汤，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下海？你说的是敏之？”
“可不就是她。”方豫晴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
“我正好有一个同学在浦东地税局工作，前几天在商场碰到，两个人聊了会儿天，她才跟我说的。说是苏敏之从外经贸委停薪留职了，接手了一个浦东的快要倒闭的汽水厂。听说那厂子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设备也老旧得不行。”
方豫明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愣愣地看着方豫晴，“苏敏之是疯了吗？外经贸委那可是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的地方，她说不干就不干了？”
方父放下筷子，似乎想要确认自己没听错。方母也满脸诧异地看向方豫晴。
自从过年后方小磊那场闹剧之后，苏念念就再也没来过方家，他们自然不知道苏敏之下海的消息。
方父皱着眉头说：“敏之到底怎么想的？那么好的工作，铁饭碗，她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不解，“再说了，她一个女人，去接手一个濒临倒闭的汽水厂，她搞得定吗？那种烂摊子，她一个女同志，懂什么企业管理？懂什么市场经营？”
方母虽说心里也很诧异，但听到方父这么说，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因为方小磊，她一直看方父不顺眼。
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放，略带不满地说：“搞不定就再回去外经贸委上班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家不是保留职位吗，停薪留职又不是彻底辞职，就当是出去积累经验了，失败了大不了再回去，又不是没有退路。”
方父被呛了一句，脸色有些不好看，“你懂什么？这要是失败了，灰溜溜地回到原单位，同事们怎么看她？你以为下海创业是过家家啊，说回去就回去？那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方母见他这么说，反而来了劲儿，“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敏之干不来？就一定会失败？我看你就是看不起女人！你能当厂长，人家就不能啊？”
“敏之那孩子聪明，书读得好，工作能力也强，凭什么就干不成？”她越说越激动，“我看啊，敏之说不定还真能做成。现在下海的人那么多，人家都能成功，敏之就不行？再说了，她在外经贸委工作这么多年，见识过的大场面多了去了，比你这个厂长眼界宽多了！”
谁也没注意到，方小磊手里的筷子捏得紧紧的。
苏敏之真的下海了？他心里翻江倒海，那她，未来还会是女首富吗？还有苏念念，不是说她年少夭折吗，到底什么时候夭折啊？
方豫晴看着父母要吵起来，赶紧转移话题，“你们说，敏之这一下海，整天忙厂子的事，念念怎么办？那孩子才多大啊，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方豫明说：“这几天我过去一趟，看看念念。”
方母听了，点点头说：“你是应该过去看看。就算敏之不待见你，念念还是你闺女，你也该过去看看，有哪里需要帮忙的就帮一把。”
方父夹了口菜，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放下筷子，看向方豫明说：“对了，周厂长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你最近抽个空去见见。”
方豫晴一听到弟弟找对象的事，立马来了精神，连饭都顾不上吃了，身子往前凑了凑，急切地问道：“周厂长介绍的呀？那可是好事啊！是哪家的姑娘？在哪里上班？家里什么条件？”
方母在一旁默默观察着方父的神色。她跟方父几十年夫妻了，太了解他了。
见方父没有一上来就兴高采烈地说女方的条件，也没有露出满意的表情，她心里就有数了，肯定是条件不咋样的。要是条件好，方父早就抑制不住地夸上了。
方父清了清嗓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慢吞吞地说：“是周厂长的一个远房的亲戚，娘家是郊区那边的，现在在糖厂上班。”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跟你经历相似，也是当年下过乡的知青，比你回城晚两年，也算是吃过苦的人，懂事。”
方豫晴敏锐地捕捉到父亲话里的信息，试探着问：“也是离婚的？”
方父点了点头，“嗯，前几年离的，带着一个儿子。”
方母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果然如她所料。她追问道：“孩子多大了？”
方父回答说：“女方比豫明大两岁，她儿子比小磊大一岁。”
方豫晴听完，没说话，脸上的兴奋劲儿也消退了不少。
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这条件，怎么说呢，跟苏敏之比，那确实差得有点远。
苏敏之长得漂亮，又是大学生，之前还在外经贸委这样的好单位工作，虽然现在下海了，但人家的能力和眼界摆在那儿。而这位糖厂的女工，年纪比弟弟还大，还带着个孩子……
方母看了方小磊一眼，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因为方豫明已经有俩孩子了，小磊和念念，按照现在的政策，以后再结婚，也不能要孩子了。人家好好的姑娘家，哪个不想着以后能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现在愿意嫁给豫明的，要么就是像这种离异带孩子的，反正她也有孩子了，也不在意以后能不能生；要么就是条件特别差的，实在找不到对象的。
所以，现在方母对儿子的婚事，是彻底没有热情了。
方父见气氛有些沉闷，赶紧说：“这怎么说也是周厂长亲自介绍的，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你得去见一见，不管成不成，总要给周厂长一个面子。说不定见了面觉得合适呢？听说也是老实本分的人，不然周厂长也不会介绍。”
方豫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他现在对婚姻这件事已经没什么期待了，能找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就行。
一旁的方小磊若有所思地低着头，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却没往嘴里送。
前世，他没有回到方家，没有被认回来，方豫明作为一个只有一个女儿的离异男人，自然可以找一个黄花大闺女结婚，再生一个孩子。
他记得，前世方豫明后来娶的是一个小学教师，比他小七八岁，性格温柔贤惠，长得也清秀。两人婚后生了个女儿。
可这一世，因为他的出现，一切都变了。
方豫明因为有了他这个儿子，再加上苏念念，变成了一个有两个孩子的离异男人，条件一下子就变差了。
那个温柔的小学教师，应该不会再嫁给他了。那个被娇宠长大的小女孩儿，也永远不会出现了。
方小磊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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