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号内部的气氛，因那副简陋却骇人的星图以及信息包中解析出的冰冷宣告，而变得更加凝滞。希望的火星非但没有驱散黑暗，反而照出了一张笼罩星海的、无形的巨网，每一个节点都可能代表着一个被“归零”的文明坟场。
穆成道心上的寒冰烙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股力量的可怕。他强压下神魂的不适，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对那副星图的分析与“破障”研究的推进中。
时间在高度专注与压抑的等待中流逝。
数日后，负责监控调整后“谛听”阵列的弟子，带来了一个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消息。
“长老！有发现！”一名年轻弟子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根据星图模型的反向校准，我们在天鹅座方向，距离约一千四百光年外，捕捉到一段极其微弱、但频谱特征与‘ZK-734-Alpha’信息包同源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二的周期性信号！信号强度呈规律性起伏，疑似……某种标准信标应答机制！”
来了！
穆成瞬间出现在监测台前，目光锐利地盯住屏幕上那段被放大、滤波后的信号波形。那是一种极其规律、不带任何情感起伏的脉冲，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械心脏在冰冷地跳动。
“能解析其内容吗？”穆成沉声问。
“无法解析具体信息，但其脉冲编码结构与‘ZK-734-Alpha’的底层架构高度相似，可以确定属于同一网络体系！”分析组修士迅速回应，“根据信号强度和周期性判断，这很可能是一个处于活跃状态的‘监测信标’，甚至可能是一个小型的区域信息中转节点！”
一千四百光年，在宇宙尺度上并不算遥远。这意味着，“肃正协议”的网络节点，确实就散布在他们周围广阔的星域中，并非遥不可及的传说。
“标记该坐标，列为‘信标-天鹅座’。”穆成命令道，心中并无喜悦，只有更深的沉重。确认网络的存在，意味着他们之前的侥幸心理彻底破灭。这张网是真实存在的，并且仍在运行。
“继续扫描，重点关注星图上标记的其他几个信号较强方向，看能否发现更多同源信号。”
“是！”
如同在黑暗的森林中发现了第一根蛛丝，顺着它，很可能找到更多隐藏的线索，甚至……网络的脉络。
与此同时，秦岳领导的“破障小组”也取得了一丝微小的、却至关重要的突破。
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他们放弃了制造能完全抵御“降维”侵蚀的“规则锚定”符阵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转而寻求一种更取巧、代价更大的方案——信息扰断。
他们利用信息包展开时捕捉到的、那“肃正”力量进行信息交互时产生的极其细微的规则涟漪，设计出了一种极其不稳定的、一次性的“道韵扰断符”。这符箓无法防御攻击，其作用是在被激活的瞬间，向周围空间释放一段高度压缩的、模拟“肃正”网络内部指令流的混乱信息流。
理论依据是：再精密的系统，在接收到无法识别的内部混乱指令时，也可能产生瞬间的“卡顿”或“逻辑错误”。
“长老，初步微型空间模拟显示，‘扰断符’在触发后，能使模拟的‘降维’涟漪产生约零点零零三息的规则紊乱和迟滞。”秦岳向穆成汇报，脸上带着长期钻研的疲惫，却也有一丝光亮，“时间极其短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确实存在效果！”
零点零零三息！对于凡人而言连一瞬都算不上，但对于高阶修士，尤其是面对那种规则层面攻击时，这微不足道的时间，或许就是生与死的界限，是施展遁法或启动紧急规避的唯一窗口！
“成功率多少？反噬如何？”穆成追问。
“模拟成功率不足三成，且符箓本身结构极不稳定，炼制过程中稍有差池便会自毁。至于反噬……”秦岳顿了顿，“若成功触发，释放的混乱信息流同样会冲击使用者的神魂，轻则神识震荡，重则……道基受损。而且，此举无异于直接向那网络‘泼脏水’，很可能引来更迅猛、更精准的打击。”
代价巨大，效果渺茫，风险极高。
但，这是他们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所能找到的、唯一可能产生一丝影响的、属于自己的“武器”。
“继续优化，尽可能提高成功率和稳定性，量化反噬程度。同时，着手炼制少量试验品，以备不时之需。”穆成果断下令。哪怕只是一根稻草，在溺亡边缘也值得抓住。
就在“巡天”号围绕着新发现的“信标”和渺茫的“破障”希望紧张运作时，远在无极道宗本宗的“周天推演大阵”内，玄珩宗主与几位核心镇守长老，正凝视着大阵中央显现出的、一片模糊不清的星云状虚影。
虚影的核心，正是穆成传回的那个“肃正”标识符号。而此刻，在推演过程中，大阵捕捉到的那丝来自宗门禁地的同源波动，正与这符号产生着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共鸣！
“确认了……”璃月仙子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震动，“禁地深处封印的那件‘无名古器’，其散发的法则涟漪，与穆成长老所遇之‘肃正’力量，系出同源！”
赤阳子脸色难看：“难道我宗禁地之内，竟封印着一个……‘肃正’造物？”
玄珩宗主目光深邃，缓缓摇头：“未必是完整的造物。或许……只是一块碎片，一缕残念，甚至是某个被‘归零’文明留下的、沾染了那股力量的遗物。”
他指向推演出的星云虚影中，几个被特别标记的、与禁地波动共鸣最强烈的方向：“大阵推演显示，除了太阳系方向，还有数个遥远星域存在类似的微弱共鸣点。穆成师弟发现的网络，比我们想象的更古老，更庞大。而这件古器……或许能成为我们理解，甚至……反向追踪这张网的钥匙。”
宗门禁地的古老秘密，与遥远死亡星域的惊人发现，在这一刻形成了诡异的交汇。
玄珩宗主沉吟片刻，下达了新的指令：“加派人手，以最高警戒级别看守禁地，非我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同时，组织精通古器与法则研究的太上长老，尝试在不触动封印的前提下，对那‘无名古器’进行最表层的接触式研究，任何细微发现，立即汇报！”
他抬头，望向大殿穹顶模拟出的无尽星空，眼神无比凝重。
穆成师弟在死亡之地探寻着网络的“现在”，而他们，或许能在宗门禁地中，找到这张网的“过去”。
两条线，开始向着同一个黑暗的核心蔓延。
而在太阳系小行星带，“巡天”号依旧如同沉默的潜渊之鲸，一边警惕着远方那个静止的黑暗圆球，一边小心翼翼地梳理着刚刚发现的“蛛丝”，并握紧了手中那枚无比脆弱、却蕴含着决绝意志的“扰断符”。
平静，只是风暴眼中心的假象。无形的涟漪，正在更广阔的维度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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