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王公子,”他声音嘶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救我赵家一十五口性命!”
王玉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起身,亲手将赵辞远扶起:“赵家主何出此言?快快请起。”
“在这嶲州境内,竟还有人能逼迫你至此,甚至威胁到全家老小?”
赵辞远就着王玉瑱的搀扶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荡的心绪。
他接过王玉瑱亲手递来的热茶,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公子有所不知,”赵辞远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悔恨,“那昆明县的盐场生意,我赵家起初根本无意沾染。”
“我赵辞远虽非什么正人君子,却也深知此等未经朝廷许可、隐匿不报的私盐买卖,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奈何……最后被马骞那奸猾小人设计,一步步拖下了水,如今已是身不由己,想抽身而退亦是不能了。”
王玉瑱坐回主位,神色平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愿闻其详。”
赵辞远抿了一口热茶,仿佛要借此驱散心中的寒意,这才缓缓道来:
“去年春汛,我赵家名下最大的两座矿洞意外渗水,虽及时抢救未出人命,却也导致矿脉被淹,数月无法开工,资金周转立时捉襟见肘。恰在此时,马骞主动寻上门来,言称有门路可助我赵家渡过难关,邀我入股一桩‘稳赚不赔’的新买卖。”
他苦笑一声,继续道:“起初我并未答应,只向他借了一笔印子钱以解燃眉之急。谁知,那矿洞修复远比预想中困难,耗时耗资巨大,待到秋末,我赵家已欠下马骞巨额本息。此时,他才图穷匕见,逼我以昆明县外一片看似贫瘠的荒地抵债。”
“那片地……莫非就是后来的盐场?”王玉瑱眸光一闪,已然猜到了后续。
“正是!”赵辞远重重放下茶盏,脸上满是愤懑,“那马骞早就探明地下有优质盐卤,故意设下此局!我那时还暗自庆幸,以为用一块无用之地抵了巨债是占了便宜。”
“谁知盐场开工后,他便拿着当初逼我签下的契书找上门来,上面竟暗藏玄机,写明我以‘地’入股,自此便是盐场的东家之一,与他‘共担风险,共享其利’!”
“他手握契书,又知晓我赵家底细,若我不从,他便可立即告发我参与私盐,届时人赃并获,赵家立时便是灭顶之灾!”
“我……我为了阖家性命,不得不虚与委蛇,在这贼船上越陷越深。如今公子一来,马骞等人如临大敌,行事愈发酷烈。我恐他们为了保守秘密,迟早会行那兔死狗烹之举,将我赵家推出去当替罪羊啊!求公子垂怜,给赵家一条生路!”
赵辞远言罢,再次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将一副被算计、被迫胁、如今又面临被抛弃风险的无奈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
王玉瑱听罢赵辞远的陈述,并未立即回应。
书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闻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数十息之后,他方抬眸,目光平静无波,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
“赵家主,你所言种种,终究只是一面之词。我该如何信你?”
赵辞远显然对此问早有预料,他不退反进,眼中精光一闪,恢复了那份属于精明商人的锐利:“公子定是对那盐场势在必得,是也不是?”
王玉瑱眉头微蹙,刚欲开口,却被赵辞远抬手打断。
“公子不必急于否认。”赵辞远言辞笃定,语速加快声音低沉,“只因去岁秋末,太原王氏早有人秘密抵达嶲州,与马骞闭门密谈良久。换言之,这座盐场,太原王氏内部,早有人参与其中!”
他紧紧盯着王玉瑱,不容置疑地继续道:“而公子今日宴席之上,却作态清高,俨然要与私盐划清界限。此举与王氏先前所为自相矛盾,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公子您,并非与先前那人一路,您是要将这盐场,从‘自己人’手中,强行夺过来,据为己有!”
“这也正是马骞当场色变之因!”赵辞远一针见血,“他那人心思深沉多疑,定是以为太原王氏内部倾轧,要行那卸磨杀驴之举了!”
“你说什么?!”王玉瑱霍然起身,一直维持的从容镇定瞬间崩裂。他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震骇。
“太原王氏…有人参与?”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你…你敢确认,那人定是太原王氏之人?而非…冒充?”
赵辞远见状,语气反而更加肯定:“公子说笑了。这普天之下,谁敢冒充五姓七望之家?更何况,马骞并非无知乡愚,他岂会连王氏之人都辨认不清?”
“而且,肯定不止太原王氏一家派人来过嶲州。长安的那位保护伞、联系吐蕃的渠道商人、以及盐场分销的各种人脉,这些合在一起该是何等庞大的势力?”
他更进一步,抛出了更致命的证据:“况且,那位来自太原的神秘人,并非只来过一次。年关之时,他曾再次秘密抵达嶲州。这些消息,我赵辞远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虚假——”
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因为传递此讯之人,正是马骞最为宠爱的妾室。那女人,是我多年前,便埋在他身边的一枚暗棋。”
王玉瑱猛地闭上双眼,胸膛微微起伏。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仿佛内心正经历着惊涛骇浪。
家族内部竟有人在此经营如此庞大的私盐生意!这意味着什么?是单纯的贪图利益,还是…像自己一般,有更深的图谋?
片刻之后,他倏然睁眼,眸中所有情绪已被一片冰冷的杀意所取代,书房内的温度仿佛都随之骤降。
“赵家主,”王玉瑱的声音森寒如冰,“若你今夜所言,有半句虚妄……我会让你知道,下地狱,对你而言都将是一种奢望。”
赵辞远毫不犹豫,当即屈身下拜,额头几乎触地,誓言铿锵:“我赵辞远,愿以赵氏历代列祖列宗之名起誓!王公子,我已将身家性命、阖族前程尽数押在您身上,只求您……能给赵家一条活路!”
这一次,王玉瑱亲自上前,双手将他扶起。当他再看向赵辞远时,眼中已换上了一种近乎同盟的亲近神色。
“赵家主放心,”王玉瑱语气沉稳,带着承诺的分量,“若你所言非虚,我王玉瑱,定护你赵氏周全。”
他略一沉吟,嘱咐道:“趁夜色正浓,你速速回去。若无重大消息,你我暂且不要见面,以免打草惊蛇。必要时,我自会派人联系你。”
赵辞远重重颔首,用力握住王玉瑱的双手,一切尽在不言中:“一切……就拜托王公子了!”
言毕,他不再停留,重新戴上帽纬,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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