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小城，梅雨季节。空气湿冷粘腻，仿佛能拧出水来，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苏念蜷缩在老家这栋建于上世纪末、墙壁已有些斑驳脱落的居民楼里，身上裹着一条略显陈旧的毛毯。窗外是灰蒙蒙的天空和参差不齐的老旧楼房，与她记忆中星光璀璨、衣香鬓影的魔都，恍如两个世界。
这里没有前呼后拥的助理，没有闪个不停的闪光灯，没有奢华的品牌赞助，甚至连网络都时常卡顿。只有母亲小心翼翼的、带着担忧的唠叨，和父亲沉默的、难掩失望的眼神。
她曾经的“豪宅”、“高定”、“顶流男友”，都成了镜花水月，甚至成了街坊邻里背后指指点点的笑柄。她从云端跌落，摔在这泥泞的现实里，粉身碎骨。
“念念，吃饭了。”母亲端着一碗简单的面条走进来，放在桌上，看着她憔悴的样子，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别老看手机了，对身体不好。”
苏念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一把抓过手机，声音尖锐：“不看手机？不看手机我怎么知道那个贱人现在有多风光？！”
手机屏幕上，正是“星阁”成立发布会的高清图片。沈清悦穿着那身月白色旗袍，站在流光溢彩的舞台上，从容自信，与台下那些她曾经需要仰望的文化名流谈笑风生。而报道的标题，更是刺眼得让她几乎要瞎掉——“沈清悦携手陆景珩，开创国风文化新纪元！”
“星阁”……首席内容官……《国风少年计划》……
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心脏！
凭什么？！
凭什么她沈清悦就能绝地翻盘，不仅洗白了名声，还攀上了陆景珩那样的高枝，甚至自己当起了老板？而她苏念，却要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这个破地方，承受着所有人的嘲笑和白眼？！
那股蚀骨的嫉恨，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了她全身，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将手机砸在地上，屏幕瞬间碎裂，如同她支离破碎的人生和骄傲。
“啊——！”她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尖叫，将桌上的面条连同碗一起扫落在地，汤汁四溅。
母亲吓得后退一步，看着满地狼藉和女儿扭曲的面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却不敢再多说什么，默默转身出去拿打扫工具。
苏念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不行！她不能就这么算了！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沈清悦踩着她的尸骨，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她必须反击！她还有筹码！那支录音笔！那支记录了沈清悦“真面目”的录音笔！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救命稻草，让苏念濒临崩溃的精神强行振作起来。她强迫自己冷静，开始翻找自己藏起来的一个旧行李箱。那支录音笔，她记得清清楚楚，在离开公司前，她用一本旧杂志做掩护，将它混在一些不重要的杂物里，寄回了老家。这是她留的后手，以防万一。
她手忙脚乱地打开行李箱，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疯狂地翻找着。终于，在一个装着旧照片和杂物的铁盒底部，她摸到了那个用泡泡纸包了好几层的小包裹。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双手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裹，那支黑色的、冰冷的录音笔，赫然躺在掌心！
有了它！她还有翻盘的希望！只要把这里面的内容公之于众，沈清悦那虚伪的“国风才女”、“受害者”面具就会被彻底撕碎！陆景珩还会要一个私下里怨天尤人、口出恶言的“合作伙伴”吗？“星阁”刚刚建立起的完美形象，立刻就会崩塌！
她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兴奋的光芒，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播放键——
然而，预想中沈清悦抱怨、吐槽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录音笔里传来的，是一段嘈杂的、毫无意义的电流噪音，以及……一段她完全陌生的、语调平缓的天气预报广播？！
苏念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如同被冰封。她不敢置信地反复按着播放键，前进、后退……里面存储的，只有这几段毫无意义的杂音和广播！
“不可能……不可能！！”她尖叫起来，用力摇晃着录音笔，仿佛这样就能把里面的内容摇出来，“我明明存进去了！我明明……”
她猛地想起，母亲之前好像提过一嘴，说收到包裹后，楼里线路检修停过一次电，会不会是那时候……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不是意外！是沈清悦！一定是沈清悦发现了！她派人调包了！
这个认知让她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沈清悦不仅知道录音笔的存在，甚至早就先她一步，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这个最大的隐患！而她，就像个跳梁小丑，还自以为握着王牌！
巨大的恐惧和更深沉的绝望瞬间淹没了她。她失去了最后的依仗，成了一个手无寸铁、任人宰割的废物！
不……她还有……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涣散而疯狂地在房间里扫视，最终落在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上。她爬过去，捡起手机，屏幕虽然碎了，但还能勉强操作。
她登录了一个很久没用过的、无人知晓的小号。她不能直接对抗沈清悦了，那个女人太可怕，手段太高明。但是……她可以借刀杀人！
她记得，以前和王总、顾辰风厮混的时候，隐约听过一些关于“曼陀罗”基金的传闻，知道那是一个神秘而强大的势力，连王总都对其敬畏三分。沈清悦搞垮了星光传媒，断了“曼陀罗”的财路，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她要用这个匿名小号，把“曼陀罗”的目光，更精准地引到沈清悦身上！她要让沈清悦知道，就算她苏念完了，也休想好过！
就在苏念颤抖着手指，准备在匿名论坛编造、散布关于沈清悦与“曼陀罗”之间“恩怨”的“爆料”时，一个陌生的境外号码打到了她另一部备用的、几乎无人知道的手机上。
她犹豫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但鬼使神差地，她还是接了起来。
“苏念小姐？”电话那头是一个经过处理的、雌雄莫辨的电子音，冰冷而毫无感情。
“你……你是谁？”苏念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
“我们关注你很久了。”电子音平淡无波，“对于你目前的处境，我们深表同情。同时，我们也认为，沈清悦女士的……成功，对很多人来说，并不公平。”
苏念的心脏猛地一跳！“你们……你们是‘曼陀罗’？”
对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继续说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苏小姐，我们或许可以为你提供一个……重回舞台中央的机会。当然，这需要你付出一点小小的……诚意和努力。”
重回舞台中央！
这几个字，像带着魔力的钩子，瞬间抓住了苏念全部的心神！恐惧被巨大的渴望压倒，她急切地问：“什么机会？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电子音道，“发挥你的……特长。我们需要你回到公众视野，用你的方式，去‘提醒’大家，沈清悦并非看起来那么完美无瑕。比如，她与你、与顾辰风之间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她为了上位所使用的某些‘非常规’手段……你知道该怎么说。”
这是要她当出头鸟，去撕咬沈清悦！苏念不傻，她知道这极其危险，沈清悦和陆景珩绝不会放过她。
“我……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我怎么知道事成之后你们不会过河拆桥？”
“你没有选择，苏小姐。”电子音冷酷地打断她，“要么，永远烂在这个小城里，看着沈清悦风光无限。要么，抓住我们递出的橄榄枝，赌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我们会为你提供必要的……‘素材’和保护。当然，如果你拒绝，或者试图耍花样……”电子音顿了顿，留下令人不寒而栗的沉默。
苏念握着手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这是与虎谋皮，但……她真的不甘心！沈清悦此刻的风光，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日夜难安！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她声音干涩地说。
“可以。给你二十四小时。号码会变，我们会再联系你。”电子音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苏念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后背。
一条是彻底沉沦，永无天日。
另一条是刀尖舔血，九死一生。
她该怎么选？
二十四小时，在极度的煎熬和挣扎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苏念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眼睛死死盯着那部备用手机，脑海里天人交战。母亲的敲门和呼唤，被她用枕头死死捂住耳朵隔绝在外。
她回想起自己刚入行时的天真，回想起如何一步步靠着心机和手段往上爬，回想起将沈清悦那个“花瓶”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意，回想起站在顾辰风身边接受万众瞩目时的虚荣……
这一切，都被沈清悦毁了！
而现在，那个毁了她一切的人，却站在了更高的地方，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荣耀和追捧！
不！她绝不接受！
强烈的嫉恨和不甘，如同最炽烈的毒火，最终烧毁了她的理智和恐惧。
当那个境外号码再次打来时，苏念几乎是秒接，她用一种近乎癫狂的、孤注一掷的语气，对着话筒低吼道：
“我干！”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电子音再次响起，似乎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满意：
“聪明的选择，苏小姐。第一步，我们会帮你联系几家‘友好’的媒体，安排一次‘真诚的忏悔与爆料’专访。具体的时间和‘剧本’，稍后会发给你。做好准备，你的‘复出’，即将开始。”
放下电话，苏念走到那面布满灰尘的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惨白、眼神却闪烁着疯狂火焰的自己。
她知道，踏上这条路，很可能万劫不复。
但，就算是地狱，她也要拖着沈清悦一起下去！
她对着镜子，扯出一个扭曲而冰冷的笑容。
“沈清悦……你等着。”
“好戏，才刚刚开始。”
窗外，梅雨依旧，阴冷入骨。
而一场由嫉恨滋养、由暗影推动的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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