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九分因果
新采购的仿古宣纸铺在清理干净的柜台上,触感细腻,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与之前那些粗糙的废纸截然不同。张清玄用手指缓缓抚过纸面,感受着其下隐含的、微弱的纤维韧性,心中那点因投入“巨资”而产生的不豫,稍稍平复。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笔投资,是必要的。
他正拿起一支新毛笔,准备尝试调和国画颜料,感受一下新工具的手感,店门却被轻轻推开了。
门轴转动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仿佛来客心怀忐忑。
张清玄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笔尖,只是淡淡开口:“明码标价,先钱后货。”声音透过墨镜,显得愈发冷淡。
门口的人似乎被这直白的开场白噎了一下,沉默了几秒,一个带着几分柔弱、却又异常熟悉的女声响起:“请……请问,您是这里的老板吗?”
张清玄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这个声音……
他缓缓抬起头,透过深色的镜片看向门口。
正是那天在商业街惊鸿一瞥的浅蓝色身影。
此刻她站在店内昏沉的光线下,依旧穿着那身浅蓝色针织衫和白色长裙,只是脸色比那天看起来更加苍白,眼底带着无法掩饰的憔悴与惊惶,原本那份静谧温婉的气质,被一层浓重的不安所笼罩。她双手紧紧抓着一个精致的手提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九分。”张清玄在心中再次确认,即便状态不佳,底子依旧极佳。但更吸引他注意的,是萦绕在她周身那股灰黑色的“气”,比前几天在街上感知到的,更加清晰、浓郁了,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她的生机。
麻烦,果然自己找上门了。
“是。”张清玄放下毛笔,身体向后靠向椅背,摆出纯粹的生意人姿态,“有事?”
女子见他承认,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快步走到柜台前,也顾不得仪态,急切地说道:“老板,我……我听说您这里……能解决一些……特别的事情。”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我姓苏,苏晚晴。我最近……遇到了一些没办法用常理解释的怪事。”
她开始叙述,语速时快时慢,逻辑有些混乱,但张清玄听懂了核心。
连续多日,她总在午夜梦回时,听到若有若无的、如同指甲刮擦木头的声响,就在她的卧室门外。起初以为是错觉或邻居,但声音每晚准时出现,且只有她能听见。她养的宠物猫最近也变得极其焦躁,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龇牙低吼。更让她恐惧的是,她照镜子时,偶尔会瞥见身后有一道模糊的、穿着旧式服装的黑影一闪而过。她去庙里求过护身符,也找过所谓的“大师”看过,花了不少钱,却毫无效果,那被窥视和纠缠的感觉反而越来越重。
“我……我快要崩溃了。”苏晚晴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美丽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更添几分我见犹怜,“有人私下告诉我,说您可能有办法……求求您,帮帮我!价钱好商量!”
张清玄静静地听着,墨镜遮挡了他所有的情绪流露。他注意到苏晚晴在叙述时,右手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左手手腕上戴着的一个成色普通的白玉镯子。那镯子本身并无灵力,但上面似乎沾染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灰黑之气同源的气息。
“你最近,”他忽然开口,打断了她带着泣音的叙述,声音平稳得不带丝毫波澜,“是不是接触过什么老物件?或者,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年代久远的宅子,或者,处理过什么遗物?”
苏晚晴愣了一下,仔细回想,随即恍然,带着一丝后怕:“啊!是……是的!大概一个月前,我整理我外婆的遗物,她老人家去世后留下了一个老旧的梳妆盒,里面有些她年轻时的首饰……我,我看这个镯子样式古朴,就……就拿出来戴了。”她抬起手腕,展示那个白玉镯子。
“问题就出在这镯子上。”张清玄直接点明,“它上面附了点‘东西’,不干净。应该是你外婆年轻时,某个心术不正的人用过的手段,想用它来维系或达成某种执念,失败了,这怨念就缠在了镯子上。年代久远,气息微弱,寻常符箓难起作用,反而会激怒它。”
他解释得清晰冷静,如同医生在分析病情,没有丝毫渲染恐怖的意味,却让苏晚晴听得脸色愈发惨白。
“那……那怎么办?把镯子扔掉行吗?”她急忙想摘下镯子。
“晚了。”张清玄淡淡道,“它已经‘认识’你了。扔掉镯子,它也会跟着你。除非……”
“除非什么?”苏晚晴急切地问。
“彻底化解,或者……强行打散。”张清玄身体微微前倾,隔着柜台,墨镜似乎能看透她的灵魂,“两种方法,代价不同。”
“化解……怎么化解?打散……又会怎样?”
“化解,需找到执念根源,了解因果,可能需要与‘它’沟通,过程繁琐,耗时耗力,且未必成功。”张清玄语速平缓,如同报价,“打散,简单直接,一劳永逸。但手段激烈,有伤……嗯,算是替天行道,收费自然更高。”
他巧妙地将“有伤天和”换成了“替天行道”,并将之与收费挂钩。
苏晚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打散!请您帮我打散它!多少钱?”她已经被恐惧折磨得濒临极限,只求速效。
张清玄心中快速计算。这女人衣着品味不俗,气质不凡,经济条件应该不错。之前被吓破了胆,正是抬价的好时机。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三千?”苏晚晴试探着问,准备掏钱包。
张清玄摇了摇头,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三万。”
苏晚晴倒吸一口凉气,明显被这个数字惊到了。三万块,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张清玄并不催促,只是重新拿起那支毛笔,在指尖悠闲地转动着,仿佛对方答不答应都无所谓。他知道,对于这种已经被逼到绝境、且不差钱的人来说,恐惧最终会压倒对金钱的心疼。他甚至还“好心”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
“苏小姐,它纠缠你的时间越久,消耗你的精气神就越多。看你现在的状态,恐怕撑不过半个月了。到时候,就不只是听到声音、看到影子那么简单了。”
这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苏晚晴想到最近迅速衰弱的身体和越来越清晰的恐怖幻象,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好!三万就三万!只要您能彻底解决!”
“先钱。”张清玄指了指店规,语气不容置疑。
苏晚晴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手提包里拿出支票簿,快速填写了一张三万元的支票,颤抖着手递了过去。“我现在只有支票,可以吗?”
张清玄接过支票,仔细看了看上面的数字和印章,确认无误,这才点了点头,将其小心地放入柜台下的木匣深处。那木匣,瞬间变得沉甸甸的。
“今晚子时,带着镯子,来这里。”他收起支票,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记住,来之前,沐浴净身,不可饮食荤腥。另外,准备一只活的大公鸡,要精神好的。”
苏晚晴连忙记下,虽然不解,但此刻对张清玄已是言听计从。
她千恩万谢地离开了,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带着对夜晚的恐惧和期盼。
张清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店门关上。
他这才缓缓摘下墨镜,揉了揉眉心。眼中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冷静。
三万块,足够他维持这家小店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还能再添置不少东西。
但更重要的是,他需要验证一下,用这些新买的、尚且凡俗的材料,结合他脑海中那些即便没有灵力也能发挥些许效用的偏门技巧,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这单生意,既是敛财,也是一次对自身现状的……测试。
他重新戴上墨镜,世界重归灰暗。
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柜台,发出规律的轻响。
子时,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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