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歌的呼吸几乎停滞!
“父帅身中数箭,银枪折时犹自怒喝,终是力竭坠马。”
红烛泣泪,金桂吐蕊,暖阁内氤氲着馥郁的熏香,本是缱绻旖旎之地。
然,萧彻的声音却如寒潭之水,不起半分波澜,却自骨子里透出砭骨的寒意。
萧彻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沈朝歌却清晰地感觉到,握着她脚踝的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透露出那平静海面下滔天的恨意与痛苦,
“四万将士……”
他缓缓开口,每一字都似从齿缝间挤出,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横尸荒野,血浸三尺,染红了嘉陵江水。”
他顿了顿,声音里压抑着毁天灭地的悲恸,
“他们至死都紧握着刀,眼里却不是恨,是对不解!”
烛火摇曳,将他侧脸切割得明暗交错。
那张素来俊朗的面容,此刻竟显狰狞。
他缓缓转头,墨瞳深不见底,似要将人魂魄都吸将进去。
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让他俊美的面容显得有些扭曲的狰狞。
他忽然低笑,那笑声像淬了毒的冰棱,
“最后,只剩朕……带着不足百名亲兵,踩着同袍的累累尸骨,从尸山血海里,杀出一条血路”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柔,
“爱妃,你说……”
他一字一顿,目光如刀,凌迟着她的心,
“这屠戮忠良,致我萧家军四万英魂含恨九泉,使我萧氏满门忠烈,尽遭屠戮的血海深仇,该当如何?”
“该当如何——”
这四个字,如同四记惊雷,狠狠劈在沈朝歌的心上!
萧彻所述的一切,如同一把淬毒的利刃,瞬间颠覆了她五年来根深蒂固的记忆。
那些被她奉若圭臬的真相,此刻竟脆弱得不堪一击。
一股无形的巨手猛地扼住了她的咽喉,让她感觉下一刻便要窒息而亡!
沈朝歌浑身剧烈一震,脑中轰然作响,仿佛有万千金戈铁马在其中奔腾践踏,搅得她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她分明记得,曾亲见父皇御批的萧攸通敌叛国的铁证,那白纸黑字,朱笔圈点,历历在目!
可此刻,
萧彻这字字泣血、句句剜心的控诉,却如同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沈朝歌却只觉如坠万年冰窟,四肢百骸都透着彻骨的寒意,连血液都似要冻结。
若当年的真相,果真是父皇忌惮功高震主,罗织罪名,构陷忠良……那她这五年来,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所做的一切复仇之举,岂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笑话!
不!
不可能!
她疯狂地摇头,心头一片混乱。
她不相信!
她的父皇,是励精图治的明君!
是上对列祖列宗,宁可自焚于宫闱也不肯屈膝投降的傲骨君主!
是下对黎民百姓,宵衣旰食,兢兢业业的仁德天子!
父皇……父皇绝不会做出这等自毁长城、屠戮忠良的卑劣行径!
绝不可能!
可萧彻眼中那焚尽一切的恨意与绝望,又是那般真实,那般惨烈,让她无法不信…… 一时间,沈朝歌只觉天旋地转,金桂的甜香变得刺鼻,暖阁的温暖化为寒冰,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她猛地扑进萧彻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酒气的胸膛,身体恰到好处地剧烈颤抖起来,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比的娇嗔惊恐:
“陛下!别说了!别说了!臣妾害怕!”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拔高,带着少女般的天真与脆弱,
“太可怕了!臣妾不要听!臣妾只知道陛下现在好好的。”
她语无伦次地喊着,仿佛真的被这血腥的故事吓破了胆,只有紧紧抱着萧彻,才能汲取一丝安全感。
她甚至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用那双清澈无辜、此刻盛满惊恐的琉璃目望着萧彻,带着一丝委屈的娇蛮:
“陛下深夜来臣妾这儿,就为了讲这么吓人的故事吗?臣妾……臣妾今夜怕是要做噩梦了!”
她撅起嘴,轻轻捶打了一下萧彻的胸膛,将苏玉璃的无脑娇嗔发挥到了极致。
萧彻低头看着她。
怀中的身躯在恐惧地颤抖,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那双眼睛里的惊恐如此真实,如此无辜。
他沉默着,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仿佛要穿透这层完美的伪装,看到那灵魂深处真实的惊涛骇浪。
他缓缓抬起手,指腹带着一丝冰冷的力度,擦过她眼角的泪痕,动作缓慢
“是朕的不是。”
他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低沉,听不出情绪,
“吓着爱妃了。”
他并未再追问,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儿。
沈朝歌埋首在他怀中,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表演,只是维系着两人之间最后一层薄纱。
萧彻并未久留。
安抚沈朝歌片刻,他便起身离去,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殿外的夜色中,只留下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殿门合拢,隔绝了外界。
沈朝歌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瞬间瘫软在软榻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冰凉一片。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指尖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嘉陵关的血色,萧彻眼中深藏的恨意,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需要冷静!必须冷静!
她强迫自己起身,走到桌边想倒杯冷茶压惊。
就在她拿起茶壶的瞬间,目光扫过萧彻方才坐过的软榻——
那里,赫然放着一本明黄色的奏折!
奏折并未完全合拢,露出里面一行墨迹未干的字迹!
沈朝歌的心猛地一沉!萧彻是故意的!他故意留下了这个!
她屏住呼吸,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一步步走过去,颤抖着手指拿起那本奏折。借着昏黄的烛光,她看清了那翻开一页的内容:
……据暗线密报,前朝余孽组织东辰卫近期活动异常频繁。本月内,于京郊西山、南城旧坊等地,共计秘密接头三次,疑似传递重要指令及物资。其首领青刃行踪诡秘,数次摆脱追踪……疑有内廷眼线接应。着令内卫司加派人手,严密监控,务必查清其联络网及最终指令指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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