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壮汉——刀哥，那双浸染着海上腥风血雨的眼眸，在肖胜话语落下的瞬间，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缝隙。他脸上的横肉纹丝不动，唯有那道狰狞的疤痕随着他咀嚼的动作微微扭曲，像一条盘踞的蜈蚣。他没有立刻回应肖胜关于“银线鱼群”的话语，而是用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从头到脚，如同审视货物般，将肖胜重新刮了一遍。那目光最终定格在肖胜手中那根看似平平无奇、食指粗细的青翠竹竿上。
“特别的感应？”刀哥的声音粗嘎，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和一丝被勾起的好奇，“就凭你？还有你这根……晾衣杆？”他刻意拉长了尾音，语气中的讥讽如同冰冷的鱼叉，直刺过来。他身后的几名船员配合地发出一阵哄笑，那瘦高个的泥鳅魂师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甲板上，那对祖孙在船员们的哄笑声中瑟瑟发抖，老渔民将孙子紧紧搂在怀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却又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肖胜的心脏在胸腔内沉稳地跳动着，面对嘲讽，他脸上那刻意维持的、混合着惶恐与一丝急于证明自己的神色没有丝毫破绽。他深知，在这些刀口舔血的海盗面前，过分的镇定反而会引起怀疑，恰到好处的紧张与表现欲，才是最好的伪装。
“头……头领，小的不敢胡说。”肖胜微微弓着腰，双手捧着那根竹竿，姿态放得极低，“小的这武魂，虽然……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它……它碰着水的时候，能感觉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迅速扫过海鲨团的这艘船。船体比远处看时更加破旧，吃水线颇深，显然装载了不少货物或压舱物，船壳上附着着厚厚的藤壶和海蛎子，船舷处能看到几处明显的修补痕迹，用的是与原本船体颜色不同的木板。空气中，除了浓重的海腥味和船员身上的汗臭，还隐约混杂着一股淡淡的、不易察觉的……血腥气与某种海兽的腥臊味，这绝非普通渔获所能产生。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刀哥似乎来了点兴趣，他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肖胜，像在看一场即将开演的猴戏。他并未完全相信，但在这枯燥的巡航中，一点意外的乐子总比没有强。
肖胜知道，空口无凭，必须拿出点实实在在的东西。他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神情，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竹竿上，仿佛在凝视一件稀世珍宝。“它……它能感觉到水下面鱼群游动的方向，有时候，还能感觉到……暗流。”
“嗤！”瘦高个泥鳅魂师再次嗤笑出声，“感觉暗流？老子在这海上混了十几年，靠的是经验和魂力！你一根破竹竿就能感觉出来？骗鬼呢！”
肖胜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而是将目光投向刀哥，语气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恳求：“头领，是真是假，一试便知。若小的说得不准，任凭您处置。若……若侥幸说中了，只求您高抬贵手，放了这爷孙俩。”他指了指依旧瘫坐在甲板上的老渔民和小男孩。
刀哥盯着肖胜看了几秒钟，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看穿。片刻后，他嘴角咧开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有点意思。好，老子就给你这个机会。”他随手指着船身左侧一片看似平静无波的海面，“你说你能感应对吧？那就说说，这片水下，现在有什么？”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考验，没有任何预兆，目的就是打肖胜一个措手不及，看他是否真的有能力，还是只是在信口开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肖胜身上。甲板上的船员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而那对祖孙则屏住了呼吸，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光。
肖胜心中凛然，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紧张，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来到船舷边。他没有像普通渔民那样探头张望，而是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有些诧异的动作——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那根青翠竹竿的末端，轻轻探入了冰凉的海水之中。
就在竹竿末端触及海面的刹那，肖胜悄然运转起龟息功，并非为了爆发，而是为了极致的收敛与感知。同时，他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丝线，顺着竿身蔓延而下，与那没入水中的部分紧密相连。
识海之中，那根悬浮的竹竿虚影微微一颤，表面流转的淡蓝色水光骤然变得明亮了些许。而在外界，通过没入水中的实体竹竿，一股远比视觉和普通听觉更为丰富、立体的信息流，如同潮水般逆向涌入了肖胜的感知。
那不是图像，也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奇异的“触感”和“动态模型”。他“感觉”到了海水在不同深度有着细微的温度差异和流速变化；“感觉”到了微小的浮游生物如同尘埃般随波逐流；“感觉”到了更深处，一股潜藏的、方向与表面水流略有偏差的暗流，正缓缓推动着一些悬浮的杂质……
他屏息凝神，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份独特的感知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甲板上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海浪轻拍船身的声音。刀哥耐心有限，见肖胜闭着眼睛半晌不说话，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呵斥。
就在这时，肖胜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收回竹竿，水珠顺着青翠的竿身滑落，在甲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他抬起头，看向刀哥，语气带着一种经过“努力感知”后的不确定，却又透着一丝奇异的笃定：
“头领，这片水下……三十丈（约百米）以内，没有大的鱼群。但是，在左前方大概十五丈，水深约五丈的地方，水流的走向有些奇怪，像是被什么东西扰动了，可能……可能藏着几尾善于潜伏的石斑，或者类似的东西。而且，水下有一股很弱的暗流，是从东南方向来的，流速……大概每秒半尺。”
他描述得并不华丽，甚至有些朴实，但指向明确，数据具体。
刀哥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常年海上讨生活，对这片海域的了解远超常人。肖胜所说的暗流方向和大致流速，与他凭借经验判断的相差无几！至于那藏匿的石斑……
“撒一网！就照他说的位置和深度！”刀哥毫不犹豫，对着手下吼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和隐隐的期待。
两个船员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显然配合默契，一人操控船身微调，另一人奋力将一张拖网精准地抛向了肖胜所指的方位。渔网沉入海中，船上的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
片刻之后，收网。当渔网被拖上甲板时，里面赫然有四五条还在奋力挣扎的、身上有着褐色斑纹的海鱼，正是这一带常见的、喜欢藏匿在礁石缝隙或沙底捕食的褐点石斑鱼！虽然数量不多，个头也不算太大，但足以证明肖胜的感知——准确无误！
“嘶……”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从船员中响起。那瘦高个泥鳅魂师脸上的讥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置信。就连刀哥，看向肖胜的目光也彻底变了。之前的轻视和玩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估量，以及一丝发现了有用工具的锐利光芒。
瘫坐在甲板上的老渔民，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他紧紧抱着孙子，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声音。小男孩则睁大了眼睛，崇拜地看着肖胜。
刀哥没有去看那几条石斑鱼，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肖胜……和他手中的竹竿上。他大步走到肖胜面前，巨大的阴影将肖胜笼罩。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依旧粗嘎，但少了之前的戾气，多了几分实质性的兴趣。
肖胜心中微微一紧，知道第一关算是过了，但更大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他维持着恭敬的姿态，低着头答道：“回头领，小的叫肖胜。”
“肖胜……”刀哥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即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这武魂，有点门道。老子是海鲨团的副团长，你可以叫我刀哥。我们海鲨团，正缺你这种有点特别本事的人。”他的话语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招揽，也带着赤裸裸的威胁——知道了他的名字和船，若是不从，后果可想而知。
肖胜心念电转，知道此刻绝不能拒绝，否则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可能白费，甚至自身难保。他脸上立刻露出一种混合着受宠若惊与惶恐的神情：“能……能为刀哥和海鲨团效力，是小的的荣幸！只是……小的实力低微，怕……”
“实力低微？”刀哥嘿然一笑，拍了拍腰间的魂导器，那里隐隐有魂力波动传出，“在海鲨团，有用的本事比单纯的魂力等级更重要。你这探水的本事，就很有用。”他话锋一转，指向那对祖孙，“至于他们……老子说话算话，滚吧！”最后一句是对着那祖孙二人吼的。
老渔民如蒙大赦，连连磕头，拉着孙子，连滚爬爬地下了海鲨团的船，跳上自家那艘更小更破的渔船，拼命划桨，很快便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肖胜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心中稍稍安定。至少，救下了无辜之人。
刀哥的注意力则完全回到了肖胜身上，他饶有兴致地再次打量起那根竹竿：“你这武魂，除了探鱼和暗流，还能干嘛？”他看似随意地问道，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探究。
肖胜知道，不能表现得太过无用，也不能太过惹眼。他心念一动，握紧竹竿，暗中调动一丝魂力。只见那青翠的竹竿末端，毫无征兆地，“唰”地一声，弹出了半尺长的、闪烁着银白色泽的纤细钓线，线梢还挂着一个泛着青铜冷光的微小钩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周围包括刀哥在内的船员都愣了一下。
“回刀哥，”肖胜适时地解释道，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它……它还能当鱼竿用。就是……细了点，钓不了太大的鱼。”他演示着让钓线随意伸缩，动作流畅自然。
“噗……哈哈哈！”短暂的寂静后，瘦高个泥鳅魂师再次带头爆发出哄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能力，搞了半天，还真是根鱼竿啊！还是这么细的鱼竿！”
“给鲨鱼挠痒痒还差不多！”另一个船员嘲笑道。
刀哥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他摇了摇头，似乎对肖胜这武魂的“战斗潜力”彻底失去了兴趣。不过，对于其探知水流的辅助能力，他显然已经认可。
“行了，以后你就跟着我们海鲨团。”刀哥一锤定音，不再纠结于武魂的形态，“你这探水的本事，以后找魂兽、避暗礁用得着。至于你这鱼竿……”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戏谑，“就叫你‘渔老’吧，看着年轻，本事倒像老渔民似的。以后在团里，你就用这个名号。”
“渔老……”肖胜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化名，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是，刀哥！多谢刀哥收留！”
他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以一个看似无害、拥有特殊辅助能力的“渔老”身份，潜入了这凶名在外的海鲨团。救下了人，获得了暂时的安全，也为后续利用海鲨团获取深海资源，埋下了关键的伏笔。
浓雾依旧未散，将他与这艘海盗船，以及船上所有未知的危险与机遇，紧紧缠绕在了一起。他握紧了手中的竹竿，感受着那熟悉的温润触感，识海中的虚影静静悬浮，仿佛在提醒他，真正的风暴，或许还未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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