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江村指挥部的灯火,再次亮至深夜。但与往常讨论作战计划不同,今晚的氛围透着一种隐秘而审慎的激动。
桌上摊开的,不是地图,而是一张质地粗糙的毛边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写满了字。这就是“信鸽”——那位被赵立仁手下初步接触、代号“竹竿”的白军辎重营营副——送来的第一份“投名状”。
“……职部所辖第三运输队,定于本月廿八日辰时,自樟树镇出发,押运粮秣二百担,弹药二十箱,经野猪岭往马蹄坡前沿碉堡……”周文低声念着情报内容,每一个字都斟酌再三。
“野猪岭……”程铁军立刻趴到墙上的地图前,手指在上面划过,最终重重一点,“好地方!两边都是陡坡,中间一条道,天生打伏击的窝子!”
“时间,路线,物资数量,都写清楚了。”许向前扶了扶眼镜,眼中精光闪烁,“如果属实,这批物资够咱们撑半个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刘肖身上。这份情报像一块肥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谁也不敢确定,里面是否藏着鱼钩。
刘肖没有看情报,他的目光落在摇曳的灯火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
“老赵,你怎么看?”他问道。
赵立仁靠在门框上,把玩着一枚铜钱,语气带着他特有的审慎:“‘竹竿’这个人,贪财,好色,在白军里郁郁不得志,被上司打压过。我们的人接触他时,他表现得很急切,想要‘立功’。动机是有的。但……太顺利了。”
“你怀疑是陷阱?”周文问。
“楚材刚吃了亏,白建生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一个管辎重的营副这么容易就倒向我们?”赵立仁将铜钱弹起,又稳稳接住,“不能不防。”
程铁军急了:“那怎么办?到嘴的肉还能扔了?万一是真的呢?”
“正因为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才要谨慎。”刘肖终于开口,声音沉稳,“我们不能因为怀疑,就放弃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但也不能因为贪婪,就一头扎进敌人的圈套。”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锐利如刀:“假设情报为真,我们如何在野猪岭以最小代价吃掉这块肉?假设情报为假,这是楚材和白建生联手做的局,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全歼我们的伏击部队,还是借此找出我们内部与之联络的线?”
指挥部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我们需要做一个‘双重推演’。”刘肖沉声道,“铁军,你负责制定一个速战速决的伏击方案,目标是物资,一击即走,绝不恋战。”
“是!”
“老赵,”刘肖看向赵立仁,“你的人,分三路。一路,提前潜入野猪岭,排查所有可能设伏的地点,看看有没有敌人提前布置的痕迹。另一路,盯紧樟树镇,核实运输队出发的真实情况。最后一路,也是最重要的,”他顿了顿,“盯死‘竹竿’,看他送出情报后,与什么人接触,有没有异常举动。”
“明白。如果他真是鱼饵,我把他连鱼线都揪出来。”赵立仁眼中寒光一闪。
“老周,老许,”刘肖转向另外两人,“你们做好两手准备。老周,动员群众,准备好转运物资的人手,但消息必须严格保密。老许,清点我们能动用的所有战斗兵力,做好接应和阻击援军的准备。”
命令清晰明确,众人领命而去。
刘肖独自留在指挥部,再次拿起那张情报。上面的字迹略显潦草,似乎是在匆忙中写就。他闭上眼,脑海中的“军事推演系统”开始运转,以野猪岭为中心,敌我双方的兵力、路线、时间、地形等要素被不断输入,构建出一个个虚拟的战场景象。
推演的结果并不乐观。系统根据现有数据,计算出此次行动的成功率在55%到70%之间浮动,而遭遇埋伏的风险概率始终不低于30%。这种不确定性,正是战争中最磨人的部分。
接下来的两天,石江村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程铁军的部队以“野外拉练”为名,秘密向野猪岭方向运动。赵立仁的特战队则像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在群山之间。许向前和周文也各自忙碌,为可能到来的收获或恶战做准备。
刘肖坐镇中枢,不断接收着来自各方的零碎信息。
“侦察一组回报:野猪岭未发现敌军提前设伏迹象。”
“侦察二组确认:樟树镇确有运输队在集结,数量与情报吻合。”
“对‘竹竿’监视无异常,其行为如常,未与可疑人员接触。”
每一条信息,都让情报的真实性增加一分。指挥部里的气氛,也渐渐从审慎转向期待。
出发的前夜,所有参与行动的连以上干部被召集到指挥部。刘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脸。
“明天的行动,可能是一场丰收,也可能是一场恶战。”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要你们记住三点: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程营长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第二,我们的首要目标是物资,不是歼敌,拿到东西立刻撤退;第三,如果情况不对,我授权程营长临机决断,可以放弃所有缴获,全力突围!”
“是!”众人低吼,眼中燃烧着战意。
干部们散去后,程铁军留了下来,他摩拳擦掌,又带着一丝忧虑:“团长,万一……真是圈套……”
刘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坚定:“我相信同志们的判断,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去吧,把兄弟们,都给我带回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
程铁军敬了个礼,转身大步融入夜色。
刘肖走到门口,望着漆黑一片的野猪岭方向。今夜无月,星光黯淡。
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那里要么响起庆祝的欢呼,要么将洒满烈士的鲜血。
而这一切,都系于那只刚刚放飞的“信鸽”,究竟带来的是福音,还是丧钟。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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