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只有时钟的滴答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反复回荡，每一声都敲在张野紧绷的神经上。他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眼神里还残留着未褪尽的恐惧，嘴唇颤抖着，仿佛每一个字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沈砚微微前倾身体，目光锐利如刀，紧紧锁定着张野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陆时站在一旁，手中的笔录本已经翻开，笔尖悬在纸页上方，等待着关键信息的落下。
“当年……当年陆明哥他……”张野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开口都伴随着喉咙的干涩刺痛，“他根本不是意外去世的……他是发现了……发现了孤儿院的那些事……”
“孤儿院的事？”沈砚的眼神骤然一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具体是什么事？陆明发现了什么？”
张野的身体猛地一缩，像是被这个问题刺痛了某个深埋的伤口，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犹豫。他下意识地看向审讯室的门，仿佛担心有什么人会突然闯进来，将他即将出口的话语彻底截断。十年的恐惧早已刻入骨髓，即使此刻下定决心坦白，那些深埋心底的阴影依旧如影随形。
“他发现了孤儿院在……在偷偷转移孩子……”张野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淹没在时钟的滴答声里，“不是正常的领养，是……是和一些不明不白的人做交易……陆明哥他当时已经收集了一些证据，准备上报……”
“证据？什么证据？”沈砚追问，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桌沿。这正是他追查多年的关键，只要能找到当年的证据，整个旧案的脉络就能彻底清晰。
张野的嘴唇动了动，正要继续说下去，审讯室的门却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一道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胸前别着的律师徽章在灯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泽。他径直走到张野身边，将一份文件重重拍在桌上，对着沈砚亮出律师证，语气冰冷而强硬：“警官，我是张野的委托律师，根据《刑事诉讼法》规定，我的当事人有权在律师在场的情况下接受讯问。现在，我要求暂停审讯。”
沈砚的眉头瞬间拧紧，眼神锐利地扫过律师，又看向张野。他清楚地看到，在律师出现的那一刻，张野眼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决绝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怯懦。显然，这位律师的到来，绝非偶然。
“你什么时候委托的律师？”沈砚的目光落在张野脸上，语气中带着一丝审视。从张野被带回市局到现在不过短短两个小时，如此迅速地找到律师，背后必然有人在推动。
张野的头埋得更低了，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不敢与沈砚对视，只是含糊地说道：“是……是有人帮我联系的……”
律师上前一步，挡在张野身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警官，我的当事人现在情绪不稳定，不适合继续接受讯问。而且据我所知，你们目前掌握的证据并不足以对我的当事人进行羁押，我要求立刻为他办理取保候审手续。”
沈砚的眼神沉了下来，他转头看向陆时，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这分明是林辰的手笔，在张野即将吐露关键信息的瞬间，用律师打断审讯，既是为了阻止真相曝光，也是在向他们示威。
“取保候审需要经过审批，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决定的。”沈砚站起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在手续办理完成之前，你的当事人需要留在留置室。另外，我提醒你，妨碍司法公正的后果，你应该清楚。”
律师的脸色微微一变，却依旧强装镇定：“我只是在履行律师的职责，警官不必危言耸听。”
沈砚没有再理会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张野，那眼神里带着审视与警告，仿佛在告诉他，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随后，他转身走出了审讯室，陆时紧随其后。
审讯室的门被关上的瞬间，沈砚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沈队，这明显是林辰搞的鬼，他肯定早就安排好了律师，就等着张野松口的时候动手。”陆时压低声音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懊恼，“就差一点，我们就能知道当年孤儿院的具体情况了。”
沈砚的指尖夹着一支烟，却没有点燃，只是任由烟身在指尖转动。他的眼神深邃，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没关系，至少我们已经确认了一点——陆明的死，和孤儿院的秘密有关，而林辰，绝对是这件事的核心人物。”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沉稳而有力，打破了走廊里的沉寂。沈砚和陆时同时转头看去，只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正缓步走来，逆光中，那张熟悉的脸庞显得格外冷峻。
是林辰。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隐藏在暗处，而是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市局的走廊里。身上依旧穿着那件简约的黑色衬衫，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只是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走廊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冻结了，沈砚和林辰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却像是有无数无形的交锋在悄然展开。陆时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拦住林辰，却被沈砚抬手制止了。
林辰一步步走到沈砚面前，停下脚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米，却像是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的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温度，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又像是在看一个早已注定的对手。
“沈警官，好久不见。”林辰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沈砚的眼神依旧锐利，紧紧盯着林辰的眼睛，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破绽：“林先生倒是很有胆量，竟然敢直接来市局。”
“有什么不敢的？”林辰轻笑一声，只是那笑容并未达眼底，反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这里是查案的地方，又不是龙潭虎穴。更何况，沈警官一直在查我的事，我主动送上门来，不是正好省了你的功夫？”
陆时在一旁皱紧了眉头，他能感受到林辰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绝非一个普通的画家所能拥有。
沈砚的指尖微微动了动，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探究：“你知道我在查什么。”
“当然知道。”林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那是一种混合着痛苦、愤怒与决绝的复杂情绪，“你查的是十年前陆明的死，查的是当年孤儿院的那些烂事，查的是我身边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
他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但你查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旧案，而是我的复仇。”
“复仇”两个字，像是两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在沈砚和陆时的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这是林辰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坦承自己的目的，不再掩饰，不再伪装，彻底撕下了那张温和的面具，露出了底下隐藏的真实面目。
沈砚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着林辰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心中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这些日子以来，林辰的种种反常举动，暗中对张野的监视，以及刚才不惜动用关系打断审讯的行为，所有的疑点都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沈砚的语气带着一丝凝重，“为了陆明？”
“是，也不是。”林辰的眼神暗了暗，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陆明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他在孤儿院里保护我，照顾我。他明明那么善良，那么正直，却因为发现了那些肮脏的秘密，被人害死，连一句公道都没有得到。”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激动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中闪过一丝猩红：“当年那些人，一个个活得好好的，享受着用秘密和鲜血换来的安稳生活，而陆明却只能躺在冰冷的墓地里。这公平吗？这不公平！”
“所以你就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来复仇？”沈砚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你暗中调查，操控一切，甚至不惜威胁张野，阻止警方查案，这就是你所谓的复仇？”
“操控？威胁？”林辰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嘲讽，“沈警官，你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我，可你根本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当法律无法还死者公道，当真相被永远掩埋，我除了自己动手，还能做什么？”
他向前逼近一步，眼神死死地盯着沈砚：“我花了十年的时间，一步步接近真相，一步步布局，就是为了让当年那些人付出代价。我不会让陆明白死，更不会让那些肮脏的秘密永远烂在地下。”
沈砚看着林辰眼中那近乎疯狂的执念，心中不由得一沉。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被复仇的火焰彻底吞噬了。他所做的一切，或许有他的理由，但这种极端的方式，终究是走向了歧途。
“你的复仇，只会让更多的人陷入痛苦，也会让你自己万劫不复。”沈砚的语气严肃，“林辰，收手吧，真相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用法律的方式，给陆明一个真正的公道，也给你自己一条退路。”
“退路？”林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里没有丝毫的快乐，只有无尽的悲凉和决绝，“从陆明死的那天起，我就没有退路了。沈警官，你想查下去，我不会拦你，但我警告你，不要试图阻止我的复仇，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不择手段。”
他的眼神变得冰冷刺骨，像是在宣告一场战争的开始。走廊里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让他的表情显得格外狰狞。
就在这时，陆时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脸色骤然大变，急忙对沈砚说道：“沈队，不好了，留置室那边出事了，张野……张野他自残了！”
沈砚的脸色瞬间一变，他猛地转头看向陆时，眼神里充满了震惊。而站在一旁的林辰，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意，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看来，有些人，还是知道该怎么做的。”林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沈警官，你的调查，恐怕又要陷入僵局了。”
沈砚没有理会林辰的嘲讽，他快步朝着留置室的方向跑去，陆时紧随其后。走廊里只剩下林辰一个人，他站在原地，看着沈砚匆忙离去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得意，有决绝，还有一丝深埋心底的痛苦。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着自己的胸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当年陆明保护他时的温度。十年了，他终于迈出了复仇的第一步，而这一步，一旦踏出，就再也无法回头。
夕阳的余晖透过走廊的窗户洒了进来，将林辰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是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复仇的序章已经拉开，而这场以爱为名的复仇，最终会走向何方，没有人知道。但所有人都清楚，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经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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